当夜晚膳时分,缥缈仙挑三拣四,抱怨食馐难以下咽,转身去唤厨子。阿阮一直留意,捕机觅会,见他走开,忙揭去酒壶瓶塞,就要往瓶中放“妙笔生花”,突然想到这家伙是个好色淫贼,若真给激起,难免弄巧成拙,说不定连清白也要毁在这妙笔生花之下,届时可就追悔莫及了。但时机稍纵即逝,若不当机立断,势必再无良机。踯躅半晌,夷由再三,一咬牙,决意孤注一掷。正待投药之际,舷窗外青影晃动,缥缈仙已珊然折回。阿阮抖腿一惊,连忙封轻藏药,已来不及混淆酒中。一念之差,终于错失良机。
这尼马拓江横幅虽宽,但总算归江非海,面积有限,次日午时七刻便抵挡目的地。两人一出船舱,首先进食,待吃饱喝足,这才慢慢跺下。这两日阿阮担惊受怕,魂不守舍,浑忘了一件要紧大事,这时踏足邪域,猛得醒悟,问道:“你带我来此作甚”缥缈仙摇扇取凉:“本公子是一翻美意,带你来领略游览异域风光,增长阅历见闻……”他话未终结,语音登时一转,“咦”了一声,眼光瞅向左首,嘴角咧翘,宴彦而笑。
阿阮顺着他目光循去,只见左边果贩摊前站了位女子,正在挑选鲜果。那女子面容朝里,瞧不清相貌,但身材婀娜,窈窕纤细,秀鬓红颜,穿了件碧色长裙,只看背影便知是位美女。她心中咯噔一声,默默替那女子哀悼惋惜。
果然,缥缈仙色迷心窍,整了整衣冠,摇着扇子过去搭讪。他抢过那女子手中一颗话梅,吟道:“鲜梅晶莹两边青,不及娇艳罗衫新。”那女子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出水芙蓉般的脸来,端的是明眸皓齿,清丽脱俗。她本觉缥缈仙言语轻浮,略有微嗔,但见对方气质出尘,玉树临风,顿时婉转娇羞,脸颊咻得腾上两片红霞,低首垂眉,嗲声嗲气道:“公……公子也来购梅么?”
那女子神情阿阮滴水不漏全收眼底,心想:你大祸临头了竟不自知,居然还有闲暇发花痴!
只听缥缈仙莞尔一笑,将青梅放回摊位:“这梅子确是佳品,清甜可口,灿若明珠,但如此果腹俗物,却又怎及美人儿万一。”那美女羞赧更甚,啐了一口:“胡言乱语,我不同你说了。”似乎真是扫兴阑珊,她连梅子也懒得再拣,转身朝东首一家酒楼便奔。
缥缈仙目送她小跑而去,向阿阮招了招手:“来瞧热闹罢。”说着慢步跟在那女子身后,优哉游哉。
阿阮实在不想看见血腥惨状,却不得不唯他命令是从。这地方危机四伏,她初来乍到,若不抱上熟人大腿,寄与他威,前途只怕难料。迁思回虑,利弊权衡,终是紧随其后。
两人跟着那女子走上酒店二楼,只见楼上空间甚是宽敞,东南西北四角各有食客,三五成群,六七聚堆,汤酒牛肉,杯盘狼藉,均自扰攘行令。瓷筷碰撞声与莽汉咆哮声混淆一片,满室殽杂。
那女子径直走到窗边一处空位落坐。立即有小二屁颠屁颠上前招呼,她惜字如金,点了菜肴,店小二笑容满面的退下。她两指绕上胸前青丝,眼光时不时游离窗外街道,似乎在等什么人。
缥缈仙饶有兴致的靠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下,羽扇摇了两摇,微微说道:“唐突佳人,在下不胜歉仄。”阿阮颇感意外,以缥缈仙在天鸾墟的表现来看,他当机立断,行事干净利落,脾性似乎并非婆妈烦琐之类,为何今日竟这般拖泥带水,要亲热直截了当,够了便杀就是,不必牵丝攀藤。但她可不敢贸然插嘴,也不去打搅他二人调风弄月,自己随意在一张凳子上坐了。
刚坐下,才发觉不对,这张桌子同缥缈仙与那女子之位相邻,桌上置着两菜一汤,阿阮对面却另有一人独斟自酌。那人方面宽耳,长了一张国字脸,头戴冠帽,身穿葛布长袍,大约四十来岁年纪。神情似有微醺,满身酒气。他与缥缈仙背靠背而坐,阿阮不请自来同席,他也并不气恼,拿起旁边一只葫芦,斟了一杯,手腕一抖,杯底擦着桌面滑了过来。他力道用得恰到好处,酒杯行至桌缘尽头两寸而止,满杯酒水竟平澜无波,丝毫不起涟漪。
阿阮大吃一惊,滑桌推杯,只需稍具内功便可办到,原不足为奇,但要使送杯之时杯中液体纹丝不动,那便颇有难度,以阿阮此时功力,尚且差了半筹,但眼前这中年大汉其貌不扬,竟有如斯功力,不免令她刮目相看。心想天下之大,果然藏龙卧虎,随意一名路人汉子,武功便强胜于她。
于是脸庞摆出敬仰之色,端起酒杯举腕便饮。酒水入喉,但觉辛辣苦涩无比,委实难以下咽,但对方不计造次冒昧之嫌,款客敬酒,却又不能拂逆好意,当面喷吐。只得忍上一忍,但还没开始忍,满嘴苦汁的滋味登时截然大变,由刮皮沙喉转为甘甜醇香。阿阮仍难以下咽,之前是欲呕之后快,如今却是舍不得美味就此滑腹入胃。只怕自己一咽,世间便再无此味。当真是回甘无穷,妙不可言。
当夜晚膳时分,缥缈仙挑三拣四,抱怨食馐难以下咽,转身去唤厨子。阿阮一直留意,捕机觅会,见他走开,忙揭去酒壶瓶塞,就要往瓶中放“妙笔生花”,突然想到这家伙是个好色淫贼,若真给激起,难免弄巧成拙,说不定连清白也要毁在这妙笔生花之下,届时可就追悔莫及了。但时机稍纵即逝,若不当机立断,势必再无良机。踯躅半晌,夷由再三,一咬牙,决意孤注一掷。正待投药之际,舷窗外青影晃动,缥缈仙已珊然折回。阿阮抖腿一惊,连忙封轻藏药,已来不及混淆酒中。一念之差,终于错失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