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耳不能闻,口不能言。未听见他的惊呼,身子战栗不止,抖若筛糠。嘴里源源不断的呼出寒气。她身体僵硬,神智却甚清明。缥缈仙那几句话如魔似咒般在脑海里想起:这辈子只能做一具假死人、真僵尸,别谈武功就此毁于一旦,便是杵着拐杖行走亦万万不能。一想到日后地狱般的处境,不由得万念俱灰。想央恳阿暖一掌毙了自己以解煎熬,却哪里开得了口?
眼前绿藤红花飞速移动,显是阿暖正抱着她疾驰。阿阮只觉他与自己右手相携,握得甚劳。一股热气绵延不绝送入体内,顺着臂上筋脉游至肩膀,最终渗入丹田气海。暖流当者披靡,所过之处,僵尸傀寒毒节节败退,冰消瓦解。但热气一入气海寒毒之源,立即给毒源摧枯拉朽,消弭无踪。这时掌心又有热气涌进,压制寒毒侵蚀脏腑四肢。
她知阿暖正以内力输入自己体内,助她缓解痛苦,暂止毒性发作。但阿暖真气全是阴柔路子,与寒毒同质。又接近枯竭,所剩无几,一时竟压它不下。两人来到第三间茅屋,壁旁只留一道拱形圆洞,并无门板。阿暖飞奔入室,将她放在一张短榻之上。
阿暖剑眉紧拎,眼神满是忧急。坐在榻沿,问道:“阿阮,这僵尸傀乃我师傅独门绝毒,你怎地身患此病,莫非是我师兄所种?”阿阮得阿暖内力相救,体内毒性略得延迟,暂获自由。虽仍无法行走,已勉可开口,这时却诚惶诚恐,唉声叹气。
阿暖拿起她一双柔弱无骨的纤手,揉搓驱寒。美目生辉,顾盼流连。含光脉脉的注视在她脸上。
阿阮见他目光时真时幻,若即若离。有怜惜,有关切,更多的是柔情似水。想起他与缥缈仙师兄弟师出嫡系,一脉相承。心里拿两人的举手投足,性格脾气相比较。泪萦于睫,说道:“阿暖,你之前说这辈子绝不骗我。可是,可是我却欺骗了你。”
阿暖瞧着她泫然欲泣,美人蹙颦的模样。胸腔里热血沸腾,当真是我见犹怜,直恨不得代受其痛。柔声道:“我知道,你说我师兄喜欢你,那是骗我的的。倘若当真,他怎舍得这般荼毒于你。我,我只是看着你痛苦,尚且于心不忍,绝计不会如此待你!”
阿阮本想求他将自己一掌击毙,一了百了。可面前有一个人守在身畔,给予无与伦比爱护与顾恤。一辈子形影不离,一辈子唇齿相依。她忽然有种夫复何求的感觉,似沃壤于之连理,清泉于之锦鲤。活死人又怎样,真僵尸又怎样。饥渴有人哺水,寂寞有人陪伴,唠叨有人倾听。再如何伤怀,也终究有抒情处。
她不想死了。
很多遗憾,无法以死相弥。
阿阮拼命隐忍,不让眼泪决堤。但心中郁结已达瓶颈,非宣泄不可。终于洪波泛滥,哇的一声,扑在阿暖身上嚎啕大哭。
阿暖不善言辞,想出言安慰。可搜肠刮肚,却空空如也,只得挲背安抚。说道:“阿阮莫哭,这般哭泣,影响容貌,就不好看了。多么漂亮的姑娘,何必哭成一只大花猫儿。”其实阿阮泪眼斑驳,梨花带雨,别有一番娇艳。她自己却莫衷一是,嗔道:“我不好看,你便嫌弃了是么?难道你只喜欢我的美貌?我若变成鬼庾三魂那种丑老太婆,你看也不看便弃我如颐,大花猫儿又有什么不好?”阿暖忙道:“大花猫很好,却哪及我的阿阮甜蜜可爱。现在的阿阮虽甜蜜可爱,却哪有承欢载笑的阿阮深娱我心。唔,我只喜欢阿阮笑,不想看阿阮哭。”他一番巧言令色,原想逗引阿阮破涕为笑。却哪知未谙其技,弄巧成拙。果听阿阮恼道:“你还说不会花言巧语,说了这么多,不是花言巧语又是何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哭,那岂非厌我难看?”说着卷起衣袖,呜呜呜的又哽咽起来。“再过十日,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你是不是要将我丢在屋外,自生自灭,再不睬我一眼。”她说得愤慨,阿暖吓了一跳。扳过她肩头,正色道:“你千万莫要胡思乱想!”将遍布血痕的右颊挨过,续道:“你瞧,我自己都其貌不扬,丑之极矣,怎会那般?我只是想哄你开心,所以,所以才花言巧语。不不!那非花言巧语,实乃真心实意!你笑起来,真比外面那些娇艳艳,红殷殷的花儿更为灿烂;比霓虹瑰美;比朝霞绚丽。让人神为之醺,魂为之迷!”
但凡少女情怀,听到有人衷言称赞自己貌美。或窃或明,均自欣喜。尤其夸誉之言出自心上人之口,更喜不自胜。阿阮立即转怒为悦,嫣然一笑,却不禁满面娇羞。只听阿暖接着道:“即便阿阮你做了活死人,再也无法绽放笑容,我也像如今这般待你。你不能笑给我看,我便笑给你看。我从前一个人寂寞无聊,总想早点练成武功,去山下游荡,去江湖驰骋,去尘世逍遥。可今非昔比啦,一个心上人的陪伴,胜于全世界过客的喧嚣。你不能行走,那就不要行走啦。反正没有你的尘世,只是白沙在涅,与之俱黑的尘;只有你,才是我心中一尘不染的世。你便是我的全世界!”
阿阮耳不能闻,口不能言。未听见他的惊呼,身子战栗不止,抖若筛糠。嘴里源源不断的呼出寒气。她身体僵硬,神智却甚清明。缥缈仙那几句话如魔似咒般在脑海里想起:这辈子只能做一具假死人、真僵尸,别谈武功就此毁于一旦,便是杵着拐杖行走亦万万不能。一想到日后地狱般的处境,不由得万念俱灰。想央恳阿暖一掌毙了自己以解煎熬,却哪里开得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