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庭致的尸体陈放在正厅——范家的人还没来得及购置棺材。
赵熠微微侧头望向叶如蔓。她虽然还有些虚弱,目光略显呆滞,但明白了赵熠的意思,便走上前躬身道:“王爷,请容我先行验尸。”
赵熠颔首,带着众人在西厢房看了一圈,屋内焦味刺鼻,又实在没有地方能坐得下来,便让唐献在天井中集合了范家的下人们,盘查起来。
唐献道:“谁是管事儿的?”
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无精打采的老人走过来行了一礼,道:“小的姓陈,是范家的管家,在这里做工三十年了。”
“陈管家,你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来,不得隐瞒。”
“是,大人。前天晚上,老爷一直没有回祖屋歇息,小人有些担心,等了大半个晚上,正欲叫人去云锦园打听,老爷突然就回来了。”
“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的?”
“约是清晨,辰初。老爷回来时很是疲惫,脸色发白,嗓子发哑,像是生病了。小人赶紧打发阿瑞去请郎中,然后扶着老爷回房休息。他进房之前,吩咐说不要打扰,如果衙门有公务,也暂时不见。”
“后来呢?”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郎中来了,我便让阿瑞引着他去见老爷。”
“阿瑞何在?”
“小人在。”人群中走出一个个头不高的年轻人,便是阿瑞,“小人领着郎中去给老爷看病,那郎中望闻问切一番后,给老爷服下了药,又施了几针,老爷就睡下了。我看老爷脸色好转,也不咳嗽,便和郎中一同掩门退了出来。”
“后来老爷可曾醒了?”
“没有,老爷一直睡着,下午时管家担心老爷饿着,叫下人送来点心,但老爷一直睡得很熟,我们就没叫醒他。”
“你们是几时发现着火的?”
“昨晚是我和阿繁在院里值守,大约是…大约是…”阿瑞挠了挠头,努力回想。
“大约是戌时。”阿瑞身旁站着的阿繁接了话,他是个精干的年轻人,说起话来抑扬顿挫,身上小动作又出奇地多,像是那勾栏瓦舍的说书人,先是猫着腰作搜寻状说,“戌时左右,我们突然听见野猫嘶叫,担心吵到老爷,就去偏院抓猫。我们正一竿子要打到它,突然阿瑞说他闻到了烧焦的味道,很快又传来爆裂的声音。我俩心想坏了可能出事了,立即跑去老爷的房间。”
阿繁马上又伸出手脚做出一个推踹的动作,说道:“打开房门,屋内火势极是猛烈,老爷身上、榻上、桌椅、柜子都烧了起来。火势很高,直冲屋顶,连房梁都着了。小的吓坏了,赶紧叫其他人来灭火。”
“你进去的时候,老爷怎么样了?”
“当时老爷躺在地上,像是从床上掉下来的,一动不动。”阿繁顺势就要躺在地上给人表演这个动作,旁边陈管家咳嗽了一声,他才有所收敛,又道:“我们手忙脚乱地搬来水桶,把老爷拉出来,但已经太晚了。火烧得很快,浇水根本浇不灭,下人们一桶接一桶水浇进来,可火还是越烧越大,没多久整个西厢房都烧了起来,然后又蔓延到正厅和东厢房。左右邻里都赶过来帮忙,差不多到日出的时候,才把火扑灭了。”
“阿繁,你昨晚听到的爆裂之声,可以再形容一下吗?”角落里响起一个轻轻的声音,如蔓已经结束初检,走了出来。
“嗯就是…噼噼啪啪,噼里啪啦,有点像…有点像爆竹!”阿繁眼睛一亮,“对!就是爆竹!”
“爆竹?”叶如蔓凝眉思忖,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赵熠接着问道:“陈管家,我有一事不明。范大人是早晨进房歇息的,期间一直睡着,白天也不会点灯,那这房里的火源从何而来?”
陈管家道:“您有所不知。我家老爷榻前的小桌上一直放着一盏长明灯,这是为了…”他眉头一皱,犹豫了半天,说:“唉,这事说出来也无妨。其实老爷曾经有一位发妻,两人情深义重,只可惜红颜早逝,老爷悲痛不已,自此便在自己床头燃起长明灯纪念她,无论白天黑夜,这么多年来未曾熄灭。”
阿繁点点头,说道:“小的们推开门时,长明灯掉在地上,不知是不是老爷下床时不小心碰倒的……”
“唉,我家老爷仁义忠勇,平易近人,可惜命途多舛,妻子早逝,女儿孤苦,如今自己又葬身火海。小人真的无颜去见范家的列祖列宗……”陈管家心中一阵绞痛,落下泪来。
众人在管家老陈的带领下先进了西厢房。只见一片乌黑,几根房梁被烧断,内里的细软皆化成灰烬,满地的黑灰内散落着陶瓷碎片和金属物件,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