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一到,常无忧身着祭服,朗声宣读祭文。宣毕,常氏兄弟带领茶农一一祭拜。礼毕,一声锣鼓响起,一队傩班开始献祭舞。他们戴着夸张粗犷的面具,鲜艳的法衣上绣着特殊线条和宗教符箓等图案,手持木剑和法尺,喉中发出阵阵低吼,有一种狞厉神秘的美感。

一个身穿白色麻衣、戴着圣神面具的男子从众舞者中走出,带领整个队列整齐地向前。伴着鼓点,他们的脚步刚劲有力地踏在土地上,气势磅礴,震出一层细细的红土。

“这是在讲述茶神将种茶之术传于先民,白衣男子便是茶神。”赵熠身旁一位小厮为众人讲解道。

很快,从旁边走上来一队黑衣男子,他们脸上的面具狰狞凶悍,一张仿若人兽合一的脸长着犄角獠牙,赤目火眉,极是狠厉。他们一上来便冲散了原来的人群,又从怀中掏出一片红布挥舞,领头的黑衣人发出尖声嘶呖。他们围绕着其中一位高大的傩者旋转、跳跃、吼叫,傩者慢慢屈下身,跪坐在地。

小厮道:“这讲的是先民首领为恶龙蛊惑,后受到茶神诅咒。”众人点了点头,慢慢看出了门道,这傩舞演的就是庐山上关于茶神的神话传说。

不一会儿,两个戴着娃娃脸面具的赤足舞者上场,一人手持一根木笔,一人提着一盏花灯,两人从黑衣人中撕开一个口子,走到高大傩者身旁。他们用听不懂的古语唱着一首神秘而悠远的歌曲,挥动长袖,翩翩起舞。片刻后,高大傩者站了起来,脱去外袍,身着一身红色的衣服,冲出黑衣人的包围。他带着茶农返回舞场,众人乒乒乓乓短兵相接,相互虚晃推搡一番,伴随着激烈的锣鼓声,黑衣一队便败下阵来。

不消小厮讲解,众人便知道这一幕是说首领的儿女唤醒首领,击溃恶龙的桥段了。

驱赶了恶龙,高大傩者迎接白衣茶神走向祭坛之上,在炫目的日光中,茶神点燃高烛,高举双手,口中念念有词。茶农们举起木剑法尺,齐声发出低沉的呼声,就如水波般一圈圈荡漾出去,一时间,整个山顶都回响着雄厚之音。

祭舞结束,众人欢呼。赵熠在汴京参加过不少法事和祭典,但头一次在山间大川中感受这古朴原始的风采,心中感觉甚是开阔。

茶祭来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环节——从茶神之树上采摘茶芽。这需由一对不满十五岁且最为勤劳质朴的贞男童女完成。在观礼台上,众人可以看到一对白衣童男女从人群中庄重地走向祭坛,跪在红垫上,伸手向茶神之树的枝桠上摘取两片嫩绿的茶芽,放入红垫旁的青色茶盏之中。随后,两人起身,面向人群举起了茶盏。

童男完成地很快,他高举茶盏静静肃立。可身边的童女不知怎么了,动作有些迟缓,颤颤巍巍地举起来,还没坚持多久,突然一个不稳,手中的茶盏差点掉了下来!

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呼。

万幸的是,童女稳住了自己,茶盏不曾摔落,可杯中的水却洒出来不少。叶如蔓在观礼台上能清晰地看见,阳光下那童女眼含热泪,满面赤红,嘴唇抿着,紧张不安。

“哎呀,真是晦气!”观礼台上有茶商忿忿拂袖说道。

“初九怎么回事,茶祭上犯错,可别连累大家来年触霉头。”人群之中也有人低声抱怨。

常无忧见状,赶紧走完最后的流程。虽然出了点意外,但也不算什么大错。饮泉村的村民在茶祭结束之后,便纷纷沿着山道回庄子里吃社饭去了。赵熠看着如织的人流,便安坐着喝茶,对韩长庚和叶如蔓道:“我们晚些再走。”

本来天气就炎热,叶如蔓也不想离开冰鉴。这会儿主子都发话了,便乐得站在观礼台上等待。

良久,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赵熠方才起身,准备打道回府。没走几步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从山下奔来,一边跑一边喊:“啊!有鬼!茶神的诅咒!啊……”

常无忧和厉叔正在安排清理茶祭现场,听到声音忙大喊:“抓住他!”

那个疯人力气很大,几个下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制住,可他依然惊慌失措,胡乱动个不停。

常无忧面色铁青,瞪着那疯人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厉叔快步走到几人面前,怒斥道:“谁放老金出来的?不是让你们看好他吗?”

下人们都嗫嚅着,一人小声说:“门窗都锁好了,不知怎地让他逃了出来…”

茶神之树前有一小型祭坛,上面插着两根高烛,摆着三牲福礼。旁边铺了两个红垫,红垫前各放着一盏青色茶盏。祭坛之下,仆从、茶农、村民们身着盛装,分列站立,甚是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