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蔓点头附和:“凶手可以锁定王玻无疑了。王玻知道开封府因为六皇子之事正疲于加强对内管理,无暇他顾,不会去管汴京城外发生的案子。但他没想到,细腰会遇到我们,还向我们和盘托出,所以只能临时派人灭口。”
赵熠端坐在马车,双眉拧起略显焦虑:“我现在担心,开封府会扑个空,王玻和烟柳班的人可能已经逃了。”
如蔓担心的也在于此,目前唯一的嫌疑人若逃脱了,恐怕难以给契丹人交待,总不能只给契丹人一个名字吧!如今之计,只能尽快查出烟柳班背后的势力,而这唯一的突破口,就在细腰。
细腰的家就在玉水街上,此时正逢清晨,这条向来灯红酒绿的香街上行人并不多。穿过一条小巷,几个祐王府的侍卫守在一个小院子门口,见赵熠来了,纷纷躬身行礼。细腰听见外面的声响,连忙走出来迎接敛衽下拜:“王爷的救命之恩,细腰没齿难忘。”
赵熠摆手示意她站起,从容道:“举手之劳而已。你可知昨晚的黑衣人是谁?”
细腰昨日听说王郎与祐王查的案子相关,早有隐忧,晚上自己又差点被害,心中就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她黯然道:“昨晚的人,应该是王玻。而王郎,怕是凶多吉少了…”她的肩头不停抖动,极力克制自己汹涌的情绪。
如蔓心有不忍,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道:“细腰姑娘,人未寻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今日王爷来此,是还有些问题尚不明确,不知你能否替王爷解惑?”
细腰伸手擦去泪痕,点头道:“那是自然,细腰知无不言。”
第60章 恩爱如烟
细腰将赵熠和如蔓领进院子,她的义父从厢房中出来,步履蹒跚地来到赵熠跟前,郑重地行了一个十分端正肃穆的稽首礼。赵熠见状将他扶起来,只道不必挂怀。老人引两人进屋坐下,又怀着感念亲手替他们煮茶。他虽年事已高,行动迟缓,但煮起茶来却如行云流水,碾茶、点茶、调膏、击拂,起落之间平稳娴熟,如曾经做过千百遍一般。趁茶汤未散之际,老人还在绵密细腻的泡沫之上轻巧地勾勒出一朵兰花,一时间,屋内馨香四溢,清新淡雅。
只可惜,赵熠和如蔓心中牵扯着案子,无心欣赏老人的茶道,礼节性地饮下一杯,就问细腰道:“细腰姑娘,你对烟柳班了解多少,可否如实相告?”
细腰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悲愤,微微仰起憔悴的脸庞回忆起来:“烟柳班是王郎一手创办的。在汴京这种遍布瓦肆的地方,一个戏班想混出名,就如鱼跃龙门,只有少数几个拔尖的能打响名声,身价等金,出入王公富贵之家,其他的都只是贱籍的戏子,堪堪混一口饭吃不饿死罢了。烟柳班苦心经营了数年,始终是不死不活的状态。我初识王郎之时,正是他最窘迫、最困顿的时候。”
细腰柔婉的嗓音里带着沙哑,让人听得聚精会神,如蔓不由得问出一句:“你们如何认识的?”
“他救了我。”细腰沉沉的眼神中滑过一丝光,紧接着却变成一副自嘲的表情,“伶人,尤其是女伶人,都是身不由己,说的难听些,不过是贵人的玩物。七年前,三月的一个雨夜,我从一家大户演出结束,返回添香楼,经过一条长巷时竟碰到了武陵侯府的世子。我曾在一次宴会上见过他,知他行为浪荡,任性妄为,所以当时第一反应便是悄悄掉头,拔腿就跑。谁知还是被他发现了,他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巷子深处拖,我叫天天不应,正绝望之时,那世子突然昏倒在地,而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清瘦的身影——就是王郎。”
细腰眼中噙泪,脸上挂着一个虚弱的浅笑:“他当时还挺狼狈,浑身都被雨淋湿了,发髻也有些散,一手拿着一根木棒,一手拎着一个快散架的药包,一看就是听到我的呼喊,飞奔过来救我的。后来我才知道,当天晚上他的好友王玻突发重病,他连夜出来买药,正好撞见了我的事情。如此我们便相识了,王郎与这个行当里大多数人不同,他很斯文,话不多,不爱交际,唯一的喜好便是研究话本子,我常笑他是个书生。他许是真的话本子看多了,有一天竟对我说,要攒钱替我赎身。”一片淡淡的红云飞上她的脸颊,幸福的光辉闪现了一下,转瞬即逝。
回忆起往事,老人心中亦是戚戚焉,他在赵熠和如蔓的杯中续了一杯茶,补充道:“我这个义女从小跟着我,吃了很多苦,但她持身中正,从不委身权贵,而且向来心善。那时在京师她名声如日中天,小有积蓄,知道王立昂的困难之后,不仅倾囊相助,甚至还偷偷规劝一些刚入行却很有潜力的女伶转投烟柳班。便是在细腰的助力之下,王立昂的日子才慢慢好过起来。”
赵熠见她脸色略白,一副忧虑重重的样子,便出言安慰:“不必苛责自己,若不是你为细腰仗义相助,她未婚夫的案子还有六皇子的案子都将入了死胡同。其实这样一来,凶手已经暴露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