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这往事无时无刻不在眼前浮现,这日子我都不知怎样过下去。”细腰一手盖住红肿的双眼,微微啜泣。

“未来的日子,一样会有快乐。细腰姑娘,你现在是自由身,身怀一技之长,还有不少积蓄。以后不论你是留在京师做些小本买卖,还是带几个徒弟传承舞艺,亦或和义父回金陵定居,都能活得自由潇洒。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别放弃希望。”如蔓诚恳地说着,真挚的言语与清冽的目光让细腰倍受安抚。

“没错,这样一个男人,不值得我伤心流泪。”细腰带泪挤出一个坚毅的微笑,慢慢坐起身,拉住如蔓的手臂道,“我已无事了,你和王爷时间宝贵,不必浪费在我身上。王爷在等着你吧,我这就送你出去。”

“没关系。我是闲人一个,哪谈得上什么时间宝贵,王爷今日休沐,也无要事处理。我陪你多说说话吧。”

“叶姑娘,”细腰无限感慨地注视着如蔓,眼神里蕴含着些许复杂的意味,“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

“我看得出,王爷对你的情意,非同一般。”

如蔓心中一直有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但她始终刻意避开不愿深入探究,今天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判断,下意识地垂下头紧抿双唇,面颊的温度骤然上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是过来人,王爷看你的眼神,就像春风里的一树桃花,满是温柔。”细腰补充道。

如蔓不知所措地摆弄自己的衣袖,她的脑中闪过两人相处的一个又一个片段,有让她怦然心动的,亦有让她黯然神伤的,但她内心始终坚守的理智却让她缓缓道出这样一番话:

“王爷与我,有如云泥之别。他有他的天命,我亦有我的归宿。此刻的我们不过是同行于一条荆棘路上的旅人,到达某个阶段的终点之后,便要分道扬镳,相忘江湖。”

“你看得透彻,只是,预知这样的结果,你心里也不好受吧?”细腰理解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对于这样一段注定有始无终的感情,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的结局。可是理智归理智,像祐王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难得动了情,世间有哪个女子能不心生欢喜?

“我没有‘不好受’的资格,王爷注定会有更好的选择。”如蔓坦然地笑笑,清澈的眸光中没有遗憾和不甘,只有一丝极淡极淡的怅然,“其实能遇到王爷这样宅心仁厚的人,已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很知足。这短短几个月的时光,足够我回忆一辈子了。”

细腰哀叹一声,自嘲般地摇了摇脑袋:“世间女子多为情所困,若能脱离情爱二字,则可无忧无怖。叶姑娘,我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千万记住,‘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保护自己,莫受伤害!”

“好,细腰姑娘,你也保重。”如蔓按住她的手,不让她起身相送,自己则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

回到马车上,如蔓不敢面向赵熠而坐,便斜着身子,挑起车帘,漫无目的地看着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你在想什么?”赵熠见她上车后一言不发,也不看自己,冷不丁好奇问道。

如蔓转回身体,微微垂首恭谨道:“回王爷的话,我在想柴郡主会不会认识我的母亲。”

赵熠未曾留意她态度上的细微变化,闻言只道:“也许认识。待下次柴郡主进京,我带你当面问问。”

“柴郡主,她现在人在何处?”

“她随儿子杨宗保现在驻守代州,每三年会入京朝觐官家。下次来应该是今年年底了。”

“唔,那先谢谢王爷了!”如蔓嘴里答着,始终不肯直视他。

赵熠这才发现她情绪有些低落,以为她还在忧心父母的事情,便提议道:“前阵子把你累坏了,正好我今日闲着,不如带你在城里转转。我们可以先去会仙楼吃点东西,然后到桑家瓦子听书,再转转大相国寺,晚上去逛一逛州桥。”说完,他颇有些雀跃地眨了眨眼睛。他虽在京多年,但向来深居简出,对于这座繁华都城烟火生活的了解,比起叶如蔓来也好不了多少。许多地方常听下人提起,却从来不曾去过。难得今日既有时间,又有兴致,他嘴角不由得勾起,暗自期待起来。

如蔓终于抬起头,凝眸看到赵熠充满期盼的双眼,带着些许孩子气望向她,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答应还是拒绝。她犹豫的时候,细腰的话在耳旁响起,最终还是下了狠心,道:“多谢王爷,只是我肩膀还隐隐作痛,身子也有些乏力,怕是要拂了王爷的好意。”

如蔓从怀中抽出一块手帕,轻轻替细腰擦拭眼泪:“细腰姑娘,人生皆苦,有一段快乐的回忆,已是不易。关于王班主的一切,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做过什么样的事情,他给你带来了什么,都已是过去了,你不必太过执着,更不必拿别人的错误来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