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熠红着眼眶,摇了摇头,将手上一沓已被泪水打湿的信件递给如蔓。

这是多年来太子与一个叫郭崇仁的人的书信往来。

“郭崇仁?他是谁?”

“是我母后的弟弟,也就是我的舅舅。”

如蔓展信读罢,才理解赵熠痛苦如斯的原因。最早的一封信写于景德四年,也就是赵熠十岁被派去河东的那一年。因为郭崇仁常年在河东路当差,太子便请他代为照料弟弟。在信中,赵烁说自己年幼时听信流言,疏远了亲弟弟,悔恨至极,他想方设法弥补,暗中为赵熠做了很多事情。赵熠的盔甲是他出钱定制的,坐骑是他托人买的,每个月他还派人往河东送去赵熠爱看的书还有汴京特产,希望弟弟能尽快适应边关生活。他安排了韩长庚在赵熠身边做近侍,还托关系让当时河东的守将派人保护赵熠的安全。当赵熠回京之后,他很想与弟弟亲近,可是弟弟却视自己如同仇敌。在给舅舅的信中,太子表达了痛心和酸楚,可是他又不敢强行要求弟弟和解,只好徐徐图之,慢慢修复两人的关系,暗地里继续帮衬赵熠。

早在赵熠出生之时,太子就备下了一份大礼——一块和田冰河深处的羊脂灵玉,只可惜世事无常,他没有机会送到赵熠手上。这些年,他寻来天下最精巧的工匠,一面雕白鹤,一面雕佛手,玉成之后只等待赵熠大婚作为他的贺礼。太子就像一个操心的母亲,事无巨细地安排好了一切,又像一个仰慕意中人的痴心汉,既不敢走得太近,又不愿离得太远。

这便是赵熠痛楚的根源。是他不够宽容,不够通透,这么多年只念着自己的委屈,对太子的容忍和退让视而不见,一次又一次拒他于千里之外,亲手摧毁了无数个修补关系的机会。

“都是我的错…”赵熠喃喃,痛苦地捂住了双眼。

叶如蔓理解了他的自责,悔恨与愧疚。她将他的手放在双掌之中,低语道:“在我的老家有一种说法。人逝去之后,他的灵魂并不会消失,而是变成了天地间的一股灵气。若请高僧施法,可以将灵气招引并蕴藏于玉石之中,这样的玉石称为魂器。将魂器携带在身上,逝者的灵魂便可以感知到生者的情绪。它感受的喜乐越多,这魂器就将养的越好,逝者之灵亦得安息。”

“真的么…”赵熠仰起头,眼神懵懵懂懂的,像个孩子一样。

如蔓从怀中取出绿宝石,放在赵熠掌中:“王爷,这宝石就是魂器,它蕴藏着我父母的灵气。自从王爷救我于水火后,我渐渐走出了伤痛,开始再度感受到人世间的快乐,我相信我父母的灵魂亦有所知。王爷您看,它是不是比您第一次见到的更加清透更加温润?”

赵熠小心翼翼地端详片刻,郑重道:“好像确实是…”旋即,他的目光转到如蔓脸上,凝视半晌,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淡的惨笑:“你向来不信鬼神,这魂器之说,该不会是现编出来骗我的吧。”

如蔓双手合十,仿佛向天祷告:“这不是鬼神,是信仰。”说完,她露出一个虔诚而天真的笑容:“更何况,我的快乐是真的。”

赵熠只觉自己的心颤了颤,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拥她入怀。

第76章 赐婚诏书

自从那次发泄情绪之后,赵熠的状态好转了不少,每天认真地服药,安心地养病,身体日渐康复。叶如蔓每日都陪着他,祐王府的下人们都见怪不怪,这已经成为府里一个不能说的公开秘密。

在瑶山阁中,赵熠在母亲的画像旁边为太子设了一个灵牌,又请来高僧,按照如蔓的说法将太子之魂招入了他留下的羊脂白玉之中,做成手坠贴身带着。这天,他祭拜完母亲和大哥,推开瑶山阁的门,看到如蔓怀抱一捧烂漫的雏菊,站在秋日的阳光下,迎风微笑,他感觉整个心房充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就像一个漂泊半生的旅人跨越了万水千山,终于回到了梦中呢喃的故乡。

他快步朝她走去,深深抱她入怀,将头靠在她的颈窝,低声道:“古人云,秋日胜似春朝,诚不我欺”。

如蔓抿嘴一笑,轻轻推了推他,道:“王爷,听闻灵寿山的霜叶红了,今日秋高气爽,不如去城外赏枫?”

赵熠松开她,颇为歉然地摇摇头:“我出不了门,官家下过旨,禁足两个月。”

如蔓微微吃惊,不过按照皇帝心中的标尺这样的处罚已经算轻的了,于是她安慰道:“在家也好,王爷您恐怕是史上最忙碌的审刑院知院了,休息一阵,劳逸结合。”

赵熠不无讽刺地笑了笑:“不,我被罢官了,还被罚了未来一整年的俸禄。”

赵熠红着眼眶,摇了摇头,将手上一沓已被泪水打湿的信件递给如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