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澜青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却没有说话。

“使者你有所不知。昨日,李嬷嬷在佛堂念经之时,起身快了些,一时平衡不稳崴了脚。木庄主还特意请了山外的郎中替她看诊。而你今日假扮李嬷嬷之时,全须全尾腿脚灵活,所有宾客都是见证者。隐月山庄这么大棵摇钱树,一夕之间灰飞烟灭,堂主一定会下令彻查。你可以杀掉山庄里的人,可山庄外的人你又怎能杀得尽?堂主一旦查到了你,那么你的兄弟们也将全部被波及。即使你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并通知他们,可宋辽两国幅员辽阔,你的两条腿又怎敌得过他覆盖全域的密网?”

齐澜青脚下一顿,回想起当时刺杀李嬷嬷时,她正坐在椅子上念佛,根本未曾留意她的双腿。被如蔓这么一提,他确实心中发虚,但直觉又不相信她,便道:“你整天被禁房中,怎会知道她的事情?”

如蔓轻轻一叹,道:“李嬷嬷每日都会督促我沐浴,但昨日和今日却换成了她的手下。我多问了嘴就得知了此事。”

齐澜青沉吟不语。听起来倒也逻辑自洽,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他面临极大的暴露风险,他的兄弟们也因他的不小心而被波及。既然如此,不如先听听她怎么说。于是,齐澜青道:“你想怎么样?”

“齐使者,我们再做个交易可好?你替我答疑解惑,我帮你毁尸灭迹。”

齐澜青没有立刻应承下来,只是谨慎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堂主其人,究竟是谁?”

齐澜青纠结片刻,三十年培养出来的愚忠让他本能想要拒绝,但细思之下,他要复仇,光靠他几十个兄弟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发动更多力量制约上峰。于是,他眼珠转了转,最终决定向她摊牌:“堂主就是夏国主赵德明的长子,赵元昊。”

赵元昊!

如蔓听到这个名字,内心一凛,没想到竟牵出这么一条大鱼。此人年仅十七,但文韬武略,雄毅多谋,隐有枭雄之相。

“夏国上层制定的这个计划,究竟是什么目的?”

“夏国偏居一隅,力量弱小,若想生存,必须在宋辽两国之间小心周旋。对于夏国而言,宋辽之间越是对抗,它越能从两方捞取好处。所以夏国主在许多年前建立了虎斗堂,其基本方针就是‘离间宋辽,隔岸观火’。澶渊之盟后,宋辽归于和平,国主将我们派往宋辽两地,表面上是商人的身份,暗地里则进行刺事、暗杀等活动,以期挑动两国矛盾。”

“那你们身上的牡丹和雪花纹身都代表了什么?”

“虎斗堂中,堂主之下,就是我们二十几个无风山兄弟,品级号曰‘使者’,身刻牡丹花纹作为标识。由于在异地,单兵作战是不够的,我们通常都会在当地招募自己的势力,这些下线刻有雪花纹作为标识。这些人看上去与寻常百姓无异,但一旦有任务下达,就要闻令而动,令出行随。”

“赵元昊之前到并州,所为何事?”

“每一位使者行动独立,直线向上峰汇报,相互之间不能互通消息。所以并州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只是听李嬷嬷提过一句,河东使裴闳先前挪了堂里的钱私用,后来又拿一部分江州运来的银两来填补之前的亏空,被堂主查了出来,其余的一概不知。”

江州的银两,自然是张汝成偷走的河渠款!所有细碎的线索终于拼接成了一条完整的线条,真相渐渐清晰起来。

“那些银子为何要运到并州来?”

“据说是要转运到辽国充作活动经费。”

“所以张汝成现在在并州,对吗?”

齐澜青瞳孔一缩,将头偏转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我不知道。”

这个态度已经说明了问题。她淡淡一笑,又问:“齐使者,能否把你兄弟的名单写下给我?”

“你莫要逼人太甚,我说的已经够多了!”齐澜青向前一跃,冲到如蔓面前,浑身隐隐散发杀气,“想从我这里打听我兄弟的消息?呸,痴心妄想!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断你的脖子!”

如蔓知道无风山走出来的兄弟便是他的逆鳞,于是不再追问,转个话题道:“齐使者诚意满满,我亦不会让你失望。隐月山庄一事要说是李嬷嬷受了刺激发疯干出来的,恐怕赵元昊绝无可能相信,按照他的性格,是一定要掘地三尺挖出真凶。所以,必须找一个可靠且合理的替罪羊推到幕前,才能掩盖真相。”

齐澜青略一沉思,问道:“谁来做这个替罪羊?”

“我。”如蔓用手一指自己。

“狠角色,我都有点佩服你了。”齐澜青闻言哑笑,不由得再度上下打量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婢子,只觉其不过是个花瓶,男人的玩物罢了。这几轮较量下来,他才惊讶地发现此女年纪轻轻,却多智近妖,实乃深藏不露的诡怪人物。幸好,她现在不是自己的敌人。

“今晚,发疯坠入火场的李嬷嬷,是你假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