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蔓说完,稍稍停顿了一下。并没有人接话,屋内沉闷而压抑的气压无限弥漫,仿佛即将在这寂静的无声中炸出一个惊雷。

她毫不受干扰,继续自问自答道:“那么,水缸里的水是从何而来呢?自然是由冰融化而成。张复等人入地窖之前,便在房梁上布下机关,用纫丝挂好一块大冰坨。然后再在地窖入口附近摆好数个火盆,加速冰块的融化。经过一整晚的时间,冰块完全融化成水,全部落在水缸之中,最终成就了一个地窖密室。”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裹中取出一块棉布包裹的冰块,挂在草屋模型的丝线上,过了片刻,冰块融下的第一滴水快速坠落在那微缩的水缸之中。

这一声“滴答”,如雪落一般轻柔,却又如霹雳般震耳,皇帝感觉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似乎到了意识濒死的边缘。

依旧无人说话。

如蔓接着道:“论此案现场设计与布置,不可谓不精妙,但是最重要的还在于,从代州至忻州一路,张复和四个侍卫苦心营造王爷犯了癔症的假象。陛下,案卷中记载的,所谓路途中出现祐王殿下梦中叫人倒茶、扇人耳光以及村庄幻视等情况,全是张复等人演出来的戏码,都是为了在殿下心中种下自我怀疑的种子,为了让之后发生的杀人案顺理成章。”

“陛下,”柴郡主适时地进行补充,“我和蔓儿曾经去殿下出现幻觉的地方查看过,那里确实有一个小山村,更加证明了张复他们根本就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如果您对此存疑,我可以与张复对质。”

皇帝仍然静静地坐着,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如蔓只好继续说道:“分析至此,一切都已水落石出。张复等人刻意引导王爷以为自己梦中作恶,更蓄意挑起杏林村与王爷的矛盾,为之后的屠村做好了充分的铺垫。他们,就是布置这密室之人,也是做戏诬陷王爷之人,更是屠害杏林村近百条生命的凶手!”

“战报…河东的战报!”皇帝忽然暴躁地大喊,颤抖的手在御案上扫来扫去,原本整齐叠放的奏疏轰然成堆掉在地上。

刘后连忙蹲下身子,在散落的文书中找出了赵熠写的河东战报递给皇帝。皇帝抓过战报,焦急地翻到最后几页,目光落定在那个名字上。

西夏…赵元昊…

“张复!叫张复过来!不,不!让魏衍把他绑了,朕要审他!要好好审他!”皇帝振臂怒吼着,就像一头迟暮的雄狮维护着自己最后的权威。

“父皇,魏殿帅生病了,儿臣去把张公公叫过来。”洵王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朝皇帝微微一躬身,还未等到回话就转身向大门走去。

皇帝迟滞的脑中滑过一道暗光,在惊惑中,他的瞳孔一点一点放大,骤然举起手愤怒地指向洵王,几近破音地嘶嚎着:“你…是你!逆子,逆子!”

洵王走到门前,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傲然挺起胸膛正视着他,正如狮群中胜券在握的年轻挑战者。

“呵。”他轻轻地笑了,“陛下,别着急,还有人要来呢。”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内侍的声音:“陛下,升王殿下来了。”

洵王挂上一个伪善的笑容,双手卷起宽大的袖子大力推开御书房的门。升王赵祯端端正正站在门外,正懵懵懂懂地看着房内的众人。

“六弟,进去吧,陛下等着你呢。”洵王大步跨出书房,往赵祯的背后一推,赵祯重心一个不稳,差点被门槛绊倒在地。

“祯儿!”一直面不改色的刘皇后脸色骤变,顾不得一国之后的威仪,如被踩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直奔赵祯,把他护在怀中,“不是让你好生待在殿中不要外出吗?你怎么来了?”

赵祯一脸迷惑:“不是父皇宣我吗?”

皇帝反应过来,气得抖如筛糠,双臂胡乱地在桌子上拍来拍去:“逆子!反了你!竟敢假传圣旨!来人,抓住他!”

很快,外面传来整齐的踏步声,一队排列整齐的禁军由远及近,穿过走廊,包围了御书房。他们全副武装,手握重刃,在朦胧的窗户纸上投射下一圈精壮而颀长的身影。

只有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不同。

她穿着一身华美及地的锦服,梳着一个高耸的朝天髻,快步走到洵王面前,道:“烨儿,郑将军已将一切准备妥当。”

如蔓没有注意皇帝眼神的巨变,自顾自镇定地解释道:“陛下,据我推测,这个大缸里最初并没有水,张复等人在水缸下垫了一张细布,待他们钻进地窖之后,合上门板操纵细布来拖动水缸。由于缸是空的,重量不大,所以很容易就把大缸拖到了门上。接着,他们通过门板边的缝隙用利器割下多余的布料,这就完成了构建密室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