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活了

密草长而细碎,相互交叠,霍洵隐约能从翠草缝隙当中,瞧见深处躺着一个模糊轮廓。

他往前几步,拨开及腰高的长草,小心看去。

这一瞧,便收不回眼。

柔软青草上,躺了名白衣男子,三千长发墨如鸦羽随意披散,衣身胜过白雪,在细碎阳光的映衬下袖间纹路泛起淡淡银光。

长袖当中伸出的双手像是习惯一般规矩的搭在腰间,袖袍散落在地,无暇的皓腕上缠了一截猩红细绳,长长尾端宛若颓丧般随意耷拉了一只小巧银铃,除此之外再无多余颜色,简单至极。

他面容苍白,眉眼间带着浅淡病态,从头到脚衔接起精致冷漠的弧线,周身散发飘渺清冷的疏离感,似是深山中沉睡的谪仙人。

……

霍洵一顿,驻足在原地不敢上前,也不能上前。

距离二人相隔之间,不知何时竖起一道屏障,仿佛警告般泛出幽幽冷光,像冬日里凝结的冰晶冒出凛凛寒意,稍有不慎即会被刺伤。

此等结界,威力非同寻常。

那巴掌大的引路灯则在飘到白衣人头顶后,便停下一动不动装死。

霍洵屏息埋首郑重行礼,低声:“承蒙前辈搭救,弟子无念宗霍洵,今日打搅前辈歇息还请见谅。”

话音未落。

却见白衣人长睫轻颤了颤,忽然睁开了眼,长睫下掩着的,是一双神采寡淡的眼眸,凝望虚空,平静到宛若一潭死水,没有光泽。

在触及双目的那刻,霍洵心头猛然一跳,立即将头又埋低了几分。

须臾。

他听到一声轻笑,笑声如碎玉投珠,好听到耳朵发痒。

笑过之后,白衣人低声道:“抱歉,许久没见过人了……能扶我一把吗?”

声音不似先前对孟海生那般漠然,声线像是天生清冷,虽说语调平淡,语气却反倒让人感到一丝温和。

霍洵愣怔抬头,眼前之人不知何时起身,站到了一颗大树旁,引路灯绕在他耳侧悬浮,像是挂在他身上似的。

他身姿颀长依靠着树干,静静望来,唇边带起一些浅笑,似乎将周身疏离冲淡不少,唯有那病弱感不曾褪去。

“可……可以。”霍洵有种正在面见大宗前辈的错觉,心跳得很快,眼神也不敢往对方身上放,应得磕磕巴巴。

沈越山抬手,指节修长的手在虚空划了一道,屏障被撤去,霍洵过来将他搀住,朝来时的方向往外走。

但到底是身体不行,他走不到几步就要停下歇一歇,大半的力气都得靠霍洵撑着。

……凭这幅残躯,也不知能活几时。

“前辈如此憔悴,是受重伤了吗?”他听霍洵小心翼翼问道。

沈越山想了想,回答:“算是吧。”

以身祭天,早该身消道陨之人,居然还能死而复生存活于世间,修为折损大半,神魂犹如被撕碎的宣纸重新粘和,支离破碎四处漏风,还缠了不少恶鬼的森冷鬼息……

大概没有伤比这个更重了。

谁知他说完后,霍洵神情变得有些局促,眼睛小心的盯着他,嘴角也绷着,像是暗恼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紧张起来的模样倒有些像庚辰仙宗那群想同他讨教,却又不敢说话的小辈。

沈越山淡淡宽慰道:“不是大事,习惯就好。”

看着一副病骨沉疴,走几步路就喘不上气要歇一歇的沈越山,霍洵:“……”

……都这样了,还不叫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