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日光在殿中的地面上变幻着光影,靠在软枕上的君王叙着话,慢慢的失去了气息。
血腥味中,公子樾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鼻端,在察觉已无丝毫气息时起身跪地,头抵地面,数滴晶莹的泪水落地,身形颤动了几下:“父王……”
宗阙站在外面很久,有人揣度打量他的身份,却无人敢靠近,直到殿门从其中打开,那一身布衣却满身风华的公子走出,手持绢帛,神色哀恸:“父王殡天。”
“殿下节哀。”其他人纷纷行礼道,“如今大王崩逝,还请殿下上位。”
“此事料理过父王后事再说。”公子樾的目光落在了宗阙的身上,走了过去道,“今日诸多辛苦,你先去休息吧。”
宗阙看着面前宛如将夕阳余晖拢在身上却寒凉疲惫的青年,行礼道:“是。”
皎皎君子,终是要登临王位的,地位分别,他们不会再像从前一样。
“带宗公子先去休息。”公子樾下令道。
“是。”侍从看着脸色,恭敬的在前带路。
公子樾看着宗阙离开的背影,心中轻轻叹气,转眸对身边人道:“父王殡天,若妃与父王情深义重,甘愿陪葬。”
旁边侍从一愣,低头应道:“是,不知若妃以何种方式陪葬?”
“若妃亲带毒药。”公子樾说道。
“是,奴明白。”侍从匆匆进了殿,带出了那未尽的药汁入了偏殿。
“我不喝!公子樾你敢!宗族不会……咳咳咳……”
挣扎的声音传出了一会儿,最后消弭无声。
夜风拂过,随风飞舞的发带仿佛被染上了血红的色泽。
侍从匆匆走出,站在了公子樾的身后道:“殿下,若妃服毒自尽了。”
“准备丧仪。”公子樾看着即将落入夜色中的巍峨王宫说道,“母妃身死,晖儿也该进宫一哭,以表孝心。”
“是。”侍从匆匆前去。
曾经倒在地上的尸体被拖走,血液被一一擦去,公子樾换上孝服时,消息传出了宫外。
“什么?!”一身金线华服的孔武男人拍案而起,“公子樾何时悄无声息的进了王宫,若儿呢?为何现在才来报信!”
“大王殡天,若妃娘娘与大王情深义重,生死相随。”来传信的侍从说道。
“生死相随?!”男人目光一直,拉住了侍从的衣领道,“公子樾真是好大的胆子,他真以为有大王的遗言就能坐稳王位吗?”
“大人别激动,殿下让奴将一件东西转交给您,说您看过就明白了。”侍从被提着仰头,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绢帛递给了面前的男人。
男人甩手接过,看着其中的内容一时沉了气息。
如今之计,唯有逼宫。奉若。
名字落款,目的无一不缺,其上凤印更是清晰明了。
一旦这张绢帛公布于天下,他们将会被打为乱臣贼子。
男人沉气,直接将绢帛撕裂:“伪造的东西,岂能当真。”
“大人,您手上的确实并非拦截的。”侍从恭敬道,“只是若妃娘娘亲笔手书的绢帛还握在殿下手中,殿下说为全宗室名声,如此处理是最好的。”
男人的关节捏的咔哒做响,却也知把柄已落入公子樾手中,他是有备而来,不管是诈死还是夺宫,而为了不被打为乱臣贼子,他们不能轻举妄动:“所以他从进入霖国境内,就直接传信说他回来了,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行此事吧?”
眼看就要成功,他们自然不会允许公子樾这个变数回来,而他们越急,越是容易掉入对方的圈套之中。
功败垂成,不外如是!
“大人还是不要妄自揣度公子心意为好。”侍从行礼道,“若无事,在下告辞了。”
“他倒是连他的父王都能算计,如今让他占了上风,但以后的日子还长,咱们走着瞧。”男人冷笑一声,面目狰狞。
日头落于地平线下,宫室之中成排的油灯照亮了宫殿。
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吃食,宗阙吃着饭,脑海里1314一直在絮叨。
【宿主,不太妙啊,公子樾答应了霖王不弄死若妃,转头就把若妃弄死了。】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宗阙说道。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是他说话不算数。】1314说道,【宿主你要小心。】
现在的任务对象可不是病弱之躯,苟延残喘,一旦逐鹿天下,结局可跟原来不一样。
【嗯。】宗阙应道。
殿门在此时被敲响,外面传来了清润的问话声:“宗阙,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宗阙扬声道。
门被推开,那一身素服的公子轻便踏入,挥退了身后所跟之人,走到了桌边坐下笑道:“霖国的饭菜可还适口?”
“嗯。”宗阙应道。
虽然面粉磨的没有那么细,调味品也很匮乏,但比百姓所食要好太多。
“樾亦腹中饥饿,可否一起用饭?”公子樾问道。
宗阙取过了一个碗,盛上了饭放在了他的面前。
公子樾垂眸,拿起了筷子进食,只是他所食不多,不过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看着宗阙道:“多谢你为父王续命。”
“应该的。”宗阙继续吃着饭道。
公子樾的目光落在他的筷子上,轻笑道:“樾这几日事忙,可能会顾及不到你,你先暂居此处,有事叫人伺候可好?”
宗阙抬眸看向了他,半晌后应道:“嗯。”
公子樾得他一眼,手指攥紧了衣袖,从前可轻易出口的话,如今却是到了嘴边似乎也说不出了:“宗阙,若免了你的奴隶身份,你想要个什么职位?”
到了宫中,明明一切尘埃落定了,他的心里却慌的很,他怕,他怕眼前的人离开,却又没有理由再挽留他。
“还能要?”宗阙问道。
“旁人要我自然不给,可你之才我又岂会不知。”公子樾说道,“你只管说就是。”
“我不太了解职位的事,你看着给。”宗阙说道。
“好。”公子樾笑道,从袖中将那张绢帛取出,放在了宗阙面前道,“此乃父王所写的丹书,此丹书昭告天下,你的奴隶身份即免。”
“谢谢。”宗阙接过绢帛看着上面的字迹,重新递给了他道,“辛苦。”
“本就是答应你的事,无谓辛苦。”公子樾接过绢布起身道,“你先休息。”
“好。”宗阙应道。
殿门关上,宗阙吃过饭叫了热水,沐浴后套上了柔软的丝绸亵衣,拉上锦被入睡。
整个霖国,甚至整个天下都要因为这件事而风云大动,他这里倒是成了全天下最安稳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宫中丧仪之事不断进行,哀乐响彻,公子樾没有再来,宗阙也没怎么出去,只是待在殿中看着侍从捧来的医术竹简。
【宿主,你不会被金屋藏娇吧。】1314越想越觉得有理,【公子樾马上要登基了,到时候整个霖国都是他的,把宿主你关在这里,再传个龙阳之好,你要是不愿意,直接把你绑了送上龙床,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是不可能。】
【嗯。】宗阙应了一声,目光定格在面前的医书上。
他学的医术固然先进,但是这个时代的医术还是有可取的地方。
【唉,现在宿主年轻貌美,说不定会专宠,但等到了老的时候,说不定公子樾就妻妾成群了。】1314说道,【他还要繁衍子嗣,到时候不就是辜负宿主了,你一闹他就说你善妒,刚好抛弃,我可怜的宿主……】
宗阙:“……”
这系统电视剧看多了。
……
霖国停灵三日,公子樾重回的消息不仅传遍了整个霖国,更是传到了其它五国之中。
“他,他不是死了吗?”黍王闻言直接掉了手中的杯盏,“本王派去的人亲眼看着他下葬的。”
“可如今登基大典都在准备了。”传信之人说道。
“假死……当年黍国驱逐他,如今既要登基,代本王送去贺礼,探明态度。”黍王深吸气道。
如果宁伯两国联姻,黍国若与霖国有了龃龉,只怕形势不妙。
“是。”侍从匆匆去了。
宁国殿中寂静了许久,公子纾才开口笑道:“诈死,这一招金蝉脱壳玩的不错。”
叔华起身跪地道:“是臣的疏忽,请殿下降罪。”
即便亲眼看到了,眼睛也是会蒙蔽人的,谁也没料到公子樾还会易容之术,而如此疏忽大意,对宁国来说是致命的。
“两国联姻在即,此一局不能退。”公子纾起身,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道,“不管霖国如今如何,鲁国孤必要拿下。”
“霖国若介入,此战恐怕于宁国消耗甚巨。”叔华被他搀扶起说道。
先霖王受制于宗族,可公子樾却不一定,此番种种手段,已可见端倪,再加上宗族得罪其甚深,恐怕全部都要料理。
一旦宁国受挫,即便拿下鲁国,也需要时间恢复,想要对沂国再动兵戈,绝不能拖到冬日,伯国允诺之事若未做到,想要对其兴兵只怕不易。
“那就暂缓。”公子纾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唇道,“叔华,许多事情有了变数,伯国公主必将入主宁国王宫,但即便她为正妻,孤的心中也只有你一人。”
叔华垂眸,轻轻屏住呼吸后退道:“臣不敢。”
公子纾看着空荡荡的掌心,眸色微深了些,他回身坐在了桌后道:“公子樾即将上位,有些事情也该提前筹备。”
“是。”叔华行礼道。
“退下吧。”公子纾道。
叔华退下,殿中之人轻轻弹动手指,语调悠远:“兔死狗烹。”
阙的离间计用的真是不错。
……
先霖王身死,公子樾即将登基,各国纷纷遣使臣来贺,丧葬之后,淞都城中又是一片的喜气洋洋,只因即将继任的新任君王乃是真正的得天所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