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白玉非菩提(13)

“要什么?”宗阙问道。

“丰地独有的九重莲。”潋月从袖中抽出了一张折好的绢帛递给了他道,“此药虽名九重莲,却有剧毒,生长在巍山之巅,采集时勿用手碰,需以琉璃坛装起来,中途不得颠簸,不得接触阳光,条件苛刻,只有你去我才能放心。”

“我与坤?”宗阙问道。

“坤虽性格有些莽撞,做事却很稳当,你若离开,我身边总要留个可用的人。”潋月笑道,“都带走了我连夜里睡觉都不安稳。”

“好。”宗阙看了他一眼,接过绢帛放进了袖中,“我即刻启程。”

“越快越好,我有急用。”潋月的眸中划过一丝阴霾,转身摸了摸他的头道,“路上小心。”

“嗯。”宗阙应声,转身下了楼。

他说启程,圣地之中一应干粮马匹都是准备好的,两匹快马疾驰出了宫城,不断向城外奔袭而去,待到那化为小点的身影消失,潋月才从高台处起身,关上了那处的门。

丰地处于极南之地,跨越两地,路程极远,骑马前行,每每到了夜间都需要休息,不是人需要休息,而是马需要。

野地之中夜色寂静,马匹在旁不断啃食着青草,火堆之中响起着吱吱的灼烧声和干柴的断裂声。

坤往里面丢着干柴,时不时挑一把,让些许火星随着火焰的吞吐扬到了天上,目光却不断的落在那正抱着剑,闭目养神的人身上欲言又止。

很难交流,主人可以随便揉捏这条蛟,但别看他现在一副还没有长全的模样,根据乾的说法,那就是变成蛟以后连房子都能一口吞下去。

“要吃点儿东西吗?”坤拿起了包着干粮的口袋道。

“不用。”少年说道。

然后夜色又陷入了沉默,让坤分外想念跟乾待在一块的日子,起码他说错了什么,那家伙没可能一口把他吞了。

【宿主,王城进叛军了。】1314说道。

【可有进攻圣地?】宗阙问道。

【没有,是朝着王的宫殿去的。】1314说道。

【不用担心,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宗阙说道,【有任何消息,即刻告诉我。】

【好的!】1314很振奋,一定要帮宿主看住老婆。

宗阙未语,九重莲或许确实为对方所需,但他有一种对方在支开他的感觉。

宫中风云将起,对方不仅不希望他插手,还有坤,此行不仅需要坤看住他,还需要他看住坤。

王族纷争,其中的胜算不会是十成,各方都在博弈,想要全身而退很难。

……

夜色中的王城本该是寂静的,此刻却被火把点亮了,士兵冲杀,直指王殿,而守卫宫城的侍卫也毫不退让,刀光闪烁,鲜血喷洒,每一位都在为当权者的利益而战。

“杀!推翻巫王,救出将军!!!”

“救出大将军!”

“抓捕这些叛党逆贼,擒首者重重有赏!”

血液挥洒在空中,又浇在了砖石上,血腥的味道随着夜风洋溢,随着高台之上的发丝飞舞,抹过了其上之人的鼻尖。

“今夜之事传给大王子了吗?”潋月看着不断交融的火光问道。

“是。”乾说道,“枭死则王身亡。”

“那就好。”潋月笑道。

乾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远处的火光,知道今晚的一切都会如主人所愿。

枭在军中呼声极高,将士甚至只认他,功高震主之人,王早已心存忌惮,性命相冲,手下兵士又不断问询,二者只能存其一。

而大王子被王申饬厌弃,二王子虎视眈眈,所有道路都被堵死,这是唯一的生路,若想博出去,就要将亲情压在王权之后,而这一点,这对父子一直做的很好。

所有人都一一站到了该有的位置上,上演着为他们安排的命运,就如同他们亏欠别人的命运一样。

“杀!”

喊杀声几乎冲破天际,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将军,将军你醒醒!”将士闯入王殿,在看到被重重锁链锁起来的人时几乎不敢置信。

“昏君!!这个昏君!!”

“把将军背起来!”

有人匆匆往外闯,十分相似的兵甲在夜色中汇到一处,几乎快要分不清敌我双方。

“杀了巫王!”

士兵在往殿中闯,侍从卫兵则在护着巫王往后退着,不经意间哪个宫人便会被杀了。

“保护我!保护我!”巫王有些惊慌的后退着,“不能让他们把枭掳走!”

箭羽从远方疾驰而来,直接穿过了那叛军将领的头。

“杀!”另外一道骑兵的声音从宫闱之外响起。

箭羽纷飞,马匹过去死伤无数,一时直接冲散了叛军,为首者直接策马入了内殿,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王从叛军的刀下救出。

“厥来迟,父王受惊了。”巫厥砍杀了冲上来的人说道。

“厥,把枭抢回来,他必须得活着,我要活的。”巫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道。

“父王放心。”巫厥行礼,带着一众人马杀了出去。

叛军被冲散,直接向外拼杀,负着枭的人更是一路向外闯去:“保护大将军!”

箭羽不知从何处射出,却是穿过人群直接贯穿了那负着枭疾驰之人,让他们在喊杀之中齐齐倒地,被那来往的士兵踩过,又被尸体覆盖。

“不要啊!!!”巫王看着外面伸出了手,几乎要直接闯出去,“快救大将军,快救他!!!”

“王,外面兵乱,您不能闯出去!”

“王请稍安勿躁!”

“王!”

一场宫变结束于破晓之时,晨光未降,只有层层乌云覆盖着这里,一具具尸体被抬走,血液被冲刷洗去,空气中是浓郁不散的味道,地面和房屋上是斑驳的痕迹。

潋月从步撵上下来,直接入了内殿,一宿未眠的王本是失魂落魄坐着,在看到他时直接冲了过来:“国师,国师,你可算来了!国师……”

“王怎么了?”潋月的目光落在了一旁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枭身上,眉头蹙了起来,“大将军怎么了?”

“是厥监管失职,请父王惩罚!”巫厥在一旁跪地道。

巫王并未搭理他,而是抓着潋月的手臂焦急问道:“他死了,国师可还有其他方法?还有最后几次,应该无甚大碍吧?!”

“王,月之前同您说过,若用其他人,会有反噬的风险。”潋月扶住了他忧心道。

“如何才能降低这种风险?”王有片刻的怔松,然后询问道,“若有风险,总有一成和九成之分。”

潋月看着他焦急紧盯的眼睛道:“需用与王血脉相连之人。”

巫厥背部挺直,没有丝毫意外的对上了王看过来的视线。

父子一人若想保命,他必会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厥愿为父王解此咒。”巫厥行礼道。

巫王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看向了潋月道:“可会对他的身体有损伤?”

“王,大王子伤病未愈,并非上佳人选。”潋月说道。

“弥如今也处伤病之中。”巫王说道。

“有血脉便可用。”潋月说道。

“宗室,还有宗室。”巫王眸中有着欣喜之情,“去,去宣恒公入内。”

“是。”宫人匆匆去了。

内殿之中的转移之法继续,以往养尊处优,如今却被绑的如同粽子一样的恒公露出的些许皮肤都在皲裂,浑身痛苦不堪,丝丝血液渗出,几乎染红了地毯。

“能成是不是?”巫王却难掩激动的神色。

“王稍安勿躁。”潋月看着那根蔓延着红色的丝线道。

“呃……”恒公浑身颤抖,一瞬间身体力道全失,也就在那一瞬间,丝线上的血光大盛,恒公的浑身一瞬间似抽干一般。

巫王大急:“怎么回事?!”

“是反噬。”潋月起身道。

“反噬,为何是反噬?不是说能成吗?为什么……”巫王试图下床,抬手时手上手臂上都有细碎的裂纹浮现,如他第一次中咒一般,却比第一次更加快速。

剧烈的疼痛蔓延全身,巫王直接躺在了床上痛苦挣扎着,眸中全是惶恐惊惧:“国师,国师救……救命!!!”

潋月垂眸看着他,却避开了他的手行礼道:“月无能,反噬之后再无他法。”

巫王瞪着他,想要张口时,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国师可能减轻父王的痛苦?”巫厥站在一旁问道。

“用此药可让王舒服些。”潋月取出药递给了他道。

“多谢国师。”巫厥接过了药瓶道。

“月告退。”潋月侧眸看了他一眼直接离开。

用血脉相连之人自然不可,血脉越近,反噬越大,但他只是想让这位王子做事情再干脆一些,拖拖拉拉实在不成样子。

王卧病在床,内患再起,两位最有实权的王子相争,此刻参与者皆是炮灰。

宫城之中每一日都有尸体被拉出去,以往繁华的宫城好像都比以往寂静空旷了许多。

“主人,巫弥想要找您治伤。”乾说道。

“告诉他已经晚了,月亦无能为力。”潋月笑道。

“是。”乾看着眺望着远方的主人道。

玄不在,主人似乎又恢复了许久之前的状态。

得知无药可医,生命倒计时,巫弥自是闹了一番,可圣地侍从阻拦,他便是愤怒冲天,也只能在最后力竭时被抬了出去。

潋月则在月亮升起时去了王殿,巫厥从其中走出,对他行礼道:“国师。”

“该筹备起来了。”潋月与他错身时说道。

“明白。”巫厥的眸中有一瞬间的暗沉,人生起起落落,终于快要到终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