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幽抱的极紧,但他知道,若师尊要推开他易如反掌,可是……没有。
师尊未动,亦未给回应,乐幽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神情,只知如此已经比心中所想的要好太多了。
师尊终究是重诺,亦无法对他狠心的。
乐幽缓缓收紧着手指,轻轻闭着眼睛,他的心跳极快,却不想分开,每一刻都像是争取到的,也让每一刻似乎都藏着眷恋不舍。
“幽,还畏惧于梦境?”宗阙沉了一口气垂眸说道。
“嗯,徒儿畏惧。”乐幽未抬头,只是眸中泛着的水意皆是羞涩,哪里还有半分畏惧。
“人无信不立。”宗阙说道。
“徒儿谨记师尊教诲。”乐幽呼吸间皆是他的气息,本是极冷之人,身上的气息却是沉稳而温暖的。
他幼时便喜欢,那时是对长者,如今亦喜欢,却是动心动情。
人无信不立,却还有一句,君子可欺之以方。
宗阙放下了手未动他,只任由小徒弟依偎在怀中,他亦是心悦他的,可如今却不能碰。
气息微沉,两颗心的跳动似乎挨在了一处,乐幽缓缓沉着气息,因这份放任而缓缓放松着身体,便是如此天荒地老,他亦是心甘情愿的。
静室之中无一丝声响,只有呼吸浅浅,似乎每一口呼出的气都带着极其甜蜜又沉重的味道,似是怕身旁之人听到,又希望他能听到。
一切缓缓归于无声。
……
夺晦亦有自己的梦境,一路奔袭,在人群挤攘中抱头被救,得知了寥郅尊者的名号。
此处与他曾经经历是有不同的,那时的记忆已经有些远了,但幼时的惶恐并非退去,年龄幼小又无力量,无人庇护,万事只能依靠自己,只能慎之又慎,才能避免伤及性命的祸事,故而他对陵江能收他为徒之事十分的欣喜。
得一师尊,便是有了家,落了根,再不必如同漂萍一般仿徨,只是事与愿违。
而此生,没错,是此生,夺晦仿佛入驻在那小小的身体之中,记住了师尊的名字。
过天门,得指引,登天梯,得辟谷丹,一步步上行,手中攥着那枚丹药,心中似乎也不如何彷徨了。
仙人皆是好人。
非是如此,只是那人并不将凡人的命视为草芥,虽寿命不同,仿佛天然就此分开,但仍有人未视作不同。
登天梯,过幻境,来到那片测试灵根的空地之上。
他的心中是感激加茫然的,可夺晦心中却在期许着会怎样见到师尊,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单火灵根,可入内门。
两道令牌一前一后落在了他的面前,一为墨色,一为玉色,一为寥郅,一为陵江。
这两枚令牌夺晦皆见过,一枚是前世所见,而另外一枚他在储物戒中见过。
寥郅尊者收徒,周遭之人皆是讶然惊叹,又因为二选其一,更添了几分紧张。
一枚为化神尊者,亲传弟子,另外一枚则是金丹真人,普通弟子。
他不识字,但夺晦识字,周遭之人紧张又羡慕,有人希望他选择正确,有人则希望他错选。
若是选错了,万劫不复的路还要再走上一遭,他虽不畏,可无人想要再经历一遭苦痛。
他仰头询问,不知修为为何,只记得那个名字:“寥郅?”
如此尘埃落定,那枚亲传弟子令落在了他的手上,珍重异常。
夺晦心中松下,接下来便会被送到寥郅峰,成为人人艳羡的寥郅尊者的首徒。
可周围哗然,他捧着令牌仰头时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周围人无人敢视,以孩童视角看他,当真是屹立到无可撼动,让人指尖发麻。
他竟亲自来接!
夺晦心中有惊叹,亦有畏惧,还有无尽的欢喜,这并非全然是他的心情,又杂糅着他的心情。
就在他几乎不可视时,那屹立之人身姿压低,蹲身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他即便蹲身亦是高大的,那双平静的眸映着他瘦弱又脏兮兮的身影,其中并无半分嫌恶,唯有让孩童窥不透的怜惜。
“仙人……”
“是师尊。”
师尊,原来那时他们是如此相遇的,难怪他愿意为他献上性命,因为虽只窥得一丝,却已知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尊,不愿让给任何人。
……
肩上的力道微微松着,宗阙沉息转眸,听着耳畔轻沉绵长的呼吸,扣着他的腰身轻动,那原本搂在肩膀上的手轻轻滑落,却似乎在梦境中也有些不甘的想要抓住什么。
宗阙握住了他的手,将其放了下来,让沉睡的青年枕在肩头,压低了声音道:“幽。”
未有回应,眉宇舒展,已是熟睡。
宗阙垂眸,手伸过了他的腿弯,要将人抱起来时却听到了肩头的一声轻应,他转眸时那本是熟睡的青年动了动眼睑,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宗阙看着那双略有朦胧的眸,一时竟分不清是哪一面:“吵醒你了。”
“师尊。”乐幽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伸手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手指,在发现身体可以完全由自己控制时知晓已是醒转了。
孩童只知敬畏与景仰,他却是一眼万年。
青年眸中目光流转,宗阙敛眸辨别时,怀里的人已抱上了他的脖颈,含着十分的情思凑了上来。
双唇初碰,不等宗阙阻止,怀中之人已是热情至极。
清露的甘甜夹杂其中,宗阙心神皆动,手从那腿弯中抽出时,那在怀中放肆之人已是后退分开了,一双眸中皆是脉脉情.意。
“师尊如今想阻止已是来不及了。”乐幽的目光落在那总是不苟言笑的薄唇上。
这人虽冷,唇上的温度却不冷。
从前不知亲吻有何意趣,但喜欢的东西用嘴去品尝,喜欢人也是同样,喜欢,自然要用最直接的方式去表达这种喜爱。
宗阙看着他未语,因为那一刻他自己也无法辨别自己是想阻止,还是想亲近。
对所爱之人的忍耐,终究是有极限的。
“又或者……师尊并不想阻止?”乐幽的手摸上了他的脸颊,轻轻用手指摩挲着,在对上那极沉的眸光时虽是背后发毛发汗,却让那种兴奋的感觉再度涌动了上来。
“师尊……”乐幽轻轻凑近,却被对方握住了手腕,眸光轻转,在看到那双眸中压下的情绪时明白最佳的时机已是过了,“我倒要瞧瞧师尊能忍到何时?”
他抽出了手,打算从此处站直身体时却发现了环境的不对劲。
青年眸光微敛,其中划过了一抹沉色,宗阙松开了他的手,看着二人的姿势也蹙了一下眉,然后对上了青年含着三分笑意,七分火气的目光。
“师尊竟抱着他……”青年语调悠然,却是带了十分的阴阳怪气。
“他做噩梦了。”宗阙说道。
“我竟不知正道之中徒弟做噩梦需要师尊抱着入睡的。”乐幽手指收紧。
他最是了解自己,即便真有什么噩梦也能自己消解,如此要求,眼睛还有些酸涩,分明是哭过来示弱的,否则若真是害怕,躺在自己房中便是!
宗阙看着十分气愤的青年道:“他梦到了未入寥郅峰。”
乐幽闻言轻滞,想到了自己的梦,那是梦,却如同亲身经历过一般,非是梦,而是此生经历。
他在拥有此生的记忆,对方亦是在拥有前世的记忆。
那段经历说来并不美妙,若未尝过甜,在苦海之中沉浮一遭,总能自己爬出来,可生于阳光下,远离了苦难,又落到地狱中去,还真是令人胆寒。
他们的记忆在互换,不,是在融合,当拥有了前世今生的记忆,便会彻底融合,因为辛苦甘甜皆是一人,无关顺序。
“可能告诉我发生了何事?”宗阙看着怀中思绪满满的青年道。
小徒弟梦见的都是怀中之人亲身经历过的,本就是他的人,他怎能不怜惜。
“他梦见的是我的记忆。”乐幽对这种情况有些始料未及,但他不想融合。
此生之事他自可以去探究,便是一生艳羡,只要师尊此生与他结为道侣,那些艳羡便皆可消弭。
如今对方要争,即便是自己,他亦不会让。
只是师尊对他爱护,多少都有对方的因素。
“可否详说?”宗阙问道。
“其实也无甚好说的。”乐幽轻叹了一口气道,“若真要说,我为前世,他为今生,师尊可信前世今生?”
“嗯。”宗阙应道,“陵江与前世相关?”
“师尊真是敏锐。”乐幽轻轻抬眸,目光有些幽远,“陵江是弟子前世的师父,弟子入门时并未遇到师尊,由他收为了普通弟子,陵江峰资源不丰,金丹真人虽比寻常散修厉害,但在上穹仙宗中属实不算什么,可即便如此,有了师父,弟子亦是欣喜的。”
“他对你做了什么?”宗阙看着青年眸中的沉痛味道问道。
乐幽抬眸,轻眨着眸敛去眸中水意,唇角轻抿,靠在了他的怀里呢喃道:“弟子天生炉鼎,筑基时可显,又生的此般容貌,他那样污秽小人岂会不觊觎。”
宗阙气息微沉:“继续。”
“师尊勿生气,弟子怎会让他得手。”乐幽摸上了他的脸颊,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眉心道,“弟子身心皆是属于您的。”
“非是为此事。”宗阙知道他的性情烈性的很,此灵魂爱玩爱折腾,却不会真的让自己陷入那般境地,但他无记忆,又身处其中,想要脱身何其困难。
为师者觊觎他的样貌体质,又该是怎样的孤立无援。
当初让陵江那般轻易死去,的确是便宜他了。
“师尊不在意?”乐幽询问道。
“世有无奈。”宗阙说道。
此道可解,但若真是遇到了无可奈何之时,他即便在意,却也非是他的身体,而是他所受过的苦。
但有他在,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
确实无奈,乐幽心中轻沉了一口气,他本以为自己不在意了,可是当有人疼惜时,原来还是在意和畏惧的,亦容许自己软弱的。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让面前的人疼惜,却发现真心最不可挡。
同是师尊,却是天壤之别。
其中详情乐幽竟不想说了:“师尊……”
“嗯。”宗阙垂眸应道。
青年眸中将苦楚尽藏,含着三分笑意,搂上了他的脖颈道:“我知道的,您心里亦是有我的。”
宗阙手指轻动,视线与他的眸错开,却被起身跪在身上的人捧住了脸颊,额头轻抵,眸中思绪无法隐藏。
不仅仅是心里有,他想要他。
双方博弈,哪一面都是怜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