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她不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心里压着事情怎么睡得着,“不睡了,去佛堂待一会儿,对了,让人去清宁宫看一眼,要是鳌拜走了就让皇帝过来。”

苏麻喇姑劝不动,只能无奈应下。

佛堂里供奉着不少鎏金佛像,太皇太后上了炷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叹道,“福临没了,我这个当额娘的恨不得跟着他走,可是这大清的江山不能乱,我要是走了,谁来护着玄烨他们兄弟几个?”

她花空了心思定下四个异姓辅臣,就是不想孙儿再受儿子当年的苦。宗室辅政固然有利于江山稳固,但是人心是最不能相信的,都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当久了摄政王,谁敢保证他们不想再进一步?

四个异姓的辅政大臣在福临灵前发过誓,他们说一定会同心同德辅佐幼主。可现在呢,哪儿有什么同心同德,都是一丘之貉罢了。

苏麻喇姑安安静静站在旁边,多年的默契让她明白这时候不该说话。主子只是心里烦闷要把事情说出来,并不需要别人给她提意见。

她们家主子不是深居后宅颐养天年的寻常老太太,她是从天命年间一路走到现在,亲手扶持了两位帝王的定海神针。不管外面是何等的惊涛骇浪,只要有她坐镇宫中,前朝就不会乱。

太皇太后猜的不错,鳌拜离开清宁宫不久,他那小小年纪就登上帝位的孙儿便满面怒容的找来了。

康熙觉得自己已经很能忍,不管鳌拜怎么嚣张,他都不会和以前一样气到回来找玛嬷哭。但是现在他才意识到,他的养气功夫还远远不够。

每当他以为鳌拜已经嚣张到天理不容的时候,那混账东西都还能更嚣张。

少年帝王眼眶通红,在清宁宫的时候顾忌外人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到慈宁宫后就绷不住了,“玛嬷,那鳌拜刚处死御前侍卫才几天?还不到一个月!他是一会儿都闲不住,非要换两黄旗和两白旗的地,八旗的将士在关内安家多少年了,这不是瞎折腾吗?!”

太皇太后没有说话,等康熙怒不可遏骂完才温声道,“时候不早了,皇帝用过午膳了吗?”

康熙气都气饱了,哪儿顾得上吃饭,不说的时候想不起来,听到询问还真有点饿。

本就气得不行的少年帝王捏捏肚子,又生气又委屈,刚压下去的情绪再次爆发。这次不光骂鳌拜,连带着苏克萨哈等人一起全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被气到神志不清,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饿着肚子,难道还不能骂两句吗?

谁说当了皇帝就能随心所欲,他就是委屈!

就是委屈就是委屈!

慈宁宫小厨房随时准备着,太皇太后让人把饭菜端上来,原想着趁孙儿用饭的时候安慰几句让他冷静冷静,没想到这好几年不曾在她面前露出软弱一面的孙儿竟然学着隆禧小家伙撒娇告状。

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只剩下哭笑不得。

康熙在罗汉床上滚了两圈,揉揉脸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跑去吃饭,同时心里嘀咕难怪隆禧和常宁都喜欢撒娇打滚儿,这感觉还真不赖。

太皇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说他能耐得住性子吧,他能被朝臣气到破口大骂。说他耐不住性子吧,他骂完之后又跟没事儿人一样。这样也好,只要在外人面前沉得住气,私底下怎么骂都没事。

不过话说回来,鳌拜要换两黄旗和两白旗的地,这是准备对苏克萨哈下手了啊。

太皇太后端起冬瓜汤抿了一口,然后若有所思的问道,“玄烨,换地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少年帝王风卷残云般扫荡了一桌子饭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比成年人还大,一桌子饭菜吃的干干净净才放下筷子。

康熙咽下最后一口汤,擦擦嘴角笑的灿烂,“鳌拜都把事情摆到孙儿面前了,孙儿除了顺着他还能怎么办?”

恶人自有恶人磨,先借鳌拜的手打压苏克萨哈在朝中的势力,之后再想办法除掉鳌拜,只要他能成功冲出几个辅政大臣的束缚,看还有谁说他年纪小没法亲政。

他不光看不惯鳌拜,他还看不惯苏克萨哈。反正今天鳌拜提出换地,明天苏克萨哈就能在上朝的时候带着门人和鳌拜互喷,且让他们俩吵去,他不着急。

鹬蚌相争,没准儿他能成后头那个得利的渔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