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漳州

路越走越是僻静,身后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赵大人请留步。”

赵云安眉头一动,转身看向终于露面的书生。

只见他相貌堂堂,目光炯炯,很有几分俊朗飘逸,即使躬身行礼,也能看出原本是个性张扬之人。

“你是?”

“学生丛白,乃是漳州举人,参见知府大人。”

丛?

赵云安笑容越发和煦:“原来是丛举人,早就听闻漳州人杰地灵,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随即话锋一转:“丛举人既然已经中举,怎么去年并未参加春闱。”

“这——”丛白也是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赵云安笑道:“本官记性好,还记得年初春闱,丛举人并未参考。”

丛白微微垂眸:“是学生身体不适,不能远行,只能放弃。”

赵云安点了点头,笑着说了句:“也是,漳州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怪不得今年春闱,祖籍漳州的举人少之又少。”

丛白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似乎在忍耐什么。

赵云安又问:“丛举人,这里风景良好,不如随本官一路看看。”

“学生荣幸之至。”丛白跟上。

常顺很是识趣的落后几步,让前面两人独处。

赵云安一边走,一边笑道:“玉璋湖美景动人,可惜这几日本官看着,处处都有淤积,只怕长此以往,反倒是影响到城内百姓用水。”

丛白心底一动,点头道:“玉璋湖成名已久,但积淤问题难解。”

“就算难解,也得解。”

赵云安笑道:“若是置之不理,小问题便要变成大问题,将来酿成大祸。”

丛白原本只是一时意气,可如今听着赵云安的话,心思再一次浮动。

赵云安似乎没在意他的神色,继续道:“本官自京城而来,如今还担心知府获罪,漳州百姓定然水生火热,如今看来一切井井有条。”

“即使如此,本官食君之禄,自然不可懈怠,总要为漳州百姓做点事情,玉璋湖积淤也算是一个难题。”

丛白终于忍不住,躬身道:“大人有所不知,于漳州百姓,玉璋湖积淤是疥疮,虽疼却不要命,可还有一病却是大患,再不治理便要呜呼哀哉。”

赵云安脸色一变:“竟还有这样的难题。”

丛白朗声道:“大人,还请彻查漳州豪族掠夺良田,兼并土地,变良民为隐户,致使漳州百姓苦不堪言。”

赵云安沉下脸来:“丛举人,你可有真凭实据?”

丛白面露犹豫。

赵云安又道:“漳州豪族向来奉公守法,曹清河还是朝廷命官,你可要想清楚。”

“大人,最可恨的便是曹家。”

丛白道:“曹家乃是前朝遗族,在漳州绵延数代,枝繁叶茂,可恨他们还不知足,欲壑难填。”

“学生有证据,请大人跟我来。”

赵云安点头跟上,常顺见状连忙加快脚步。

丛白一路带着赵云安出了城,他们坐上马车,很是隐蔽,旁人见了,只以为这位喜欢游山玩水的知府大人又出门了。

无人知道,等出了城,丛白便将周围田地一一圈出来。

“这一带原本都是归属于百姓的良田,可这几年漳州小灾不断,偶有百姓无法交税,便会有官府的人出面,软硬皆施,迫使他们出售土地。”

“售卖之后,这些人便成了曹家的佃户,更甚者连户籍都无,成了隐户。”

赵云安皱眉道:“怪不得文书记载,这几年漳州人口不断下滑。”

“本官还以为到处受灾,百姓搬到了周围的青州等地,没想到竟是如此。”

丛白冷笑道:“及时搬到青州,凉州,那两地的兼并现象,也不比漳州好到哪里。”

说完这话,他自知失言,有些懊悔。

忙添补了一句:“这些学生都是道听途说,不过曹家在漳州大肆兼并确实属实。”

“若是如此,为何甄大人不肯认罪?”

丛白冷笑:“他自然是不敢的,来到漳州之后,这位甄大人不知收受了多少贿赂,甚至还有两个私生子养在曹家,他不招,还能留下一二血脉,若是招了……”

赵云安眉头一挑,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不过他转念一想,便知道丛白并未全说实话。

对于甄玉祥那也混迹官场多年的人而言,两个私生子不足以让他闭嘴,背后肯定牵扯出更大的案子。

甄玉祥确定自己抗下罪名,胜过被连根拔起,所以才会咬死不认。

赵云安的目光落到丛白脸上:“丛举人,你姓丛,丛姓也是漳州本地豪族之一。”

丛白惨笑一声:“因为学生姓丛,所以才活到了今日。”

“一年之前,学生与几位同窗好友不满曹家霸道,草菅人命,便商议定一起上京告御状。”

“谁知走漏了消息,我们没能走出漳州。”

“托福这丛字,丛某苟活于世,可我那几位好友却……”

赵云安也是第一次知道此事:“他们竟然如此大胆。”

丛白冷笑:“除了造反,他们有什么不敢的。”

“表示那次闹的厉害,甄大人弹压不住,才有了税收一案。”

“漳州府如今看着繁华,其实便如虫蛀的楼台,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赵云安皱眉道:“事关重大,恐怕不是本官可以料理。”

丛白拱手道:“还请大人想想办法。”

“若是长此以往,漳州毁矣。”

“本官定会上奏陛下,请陛下定夺。”

谁知丛白脸色一变:“不要!”

“为何?”

丛白叹气道:“大人有所不知,甄大人刚到漳州的时候,也曾想过上奏此事。”

赵云安想了想便明白了,甄玉祥是皇帝亲信,他不可能一到这里就被腐化。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并不知道进入漳州之后,一举一动皆在曹家眼中。”

“后来,大人也看见了。”

赵云安眉头一皱:“如此一来,怕是难了。”

“本官手里只有几个衙役,他们还不一定会听本官命令,想要对付根深蒂固的豪族,只靠他们是没用的。”

丛白脸色也是一沉。

谁知下一刻,赵云安便笑道:“幸亏本官出发之前,心底便有所预料,留下了一招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