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色却愈发阴沉,甚至带着几分狠厉。
“安儿,衢儿的身体怕是不大好了。”
赵云安脸色大变,惊声道:“这怎么可能?”
“大哥一直体弱,但这些年好好将养着也还好,如今有整个太医院的医术高手在,怎么会不好?”
李云衢的身体不好,这是从娘胎里头带出来的弱症。
但这毛病并不算严重,只要好好调养就行,赵云安的记忆中,李云衢身体最差的时候,是他参加科举那一年生了大病。
那次之后,李云衢每年冬天会生病,但到了春天就会好转。
如今已经是春天,李云衢身体看着也好了许多。
皇帝沉凝的脸色,却告诉侄儿这并不是假话。
“太医院院正告诉朕,衢儿身体显出油尽灯枯之兆,若能安心静养,或许能再活几年,若依旧殚精竭力,只怕……”
赵云安心中大惊:“怎么会如此?”
皇帝捏了捏眉心,眼底压抑着悲痛:“是朕的错,当年为了麻痹丁家假死,惹得衢儿悲恸过度,后来丁家作乱,衢儿为保永昌伯府平安,又是诸多思量。”
不只是如此,当初赵娟死在宫中,赵云衢当时大病一场,半年都未能起身,那时候便埋下了病根子。
只是为父亲报仇,为女儿复仇的念头,支撑着赵云衢好起来。
赵云衢身体慢慢恢复后,众人都松了口气,以为跟往年一样,只要好起来就没事了。
殊不知病根已经落下,等到皇帝登基,诸事繁忙,李云衢虽然有心调养身体,却一直未能安心养病。
去年隆冬,李云平的咳嗽症状一直未能减弱,等到天气回暖才好一些。
可这不过是表象。
赵云安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连忙道:“那就让大哥好好休息,什么都不比他身体重要。”
皇帝幽幽叹了口气:“衢儿的性子,你也是了解的,朕不让他做事,他便想的更多。”
李云衢从小作为永昌公府的嫡长子长大,学识出众,向来是别人家孩子代表。
但是同时,过于聪慧和天生的性格,让他多思多虑,从来是个停不下来的人。
正因为如此,皇帝当年能放心将永昌伯府交给儿子,但也正因为如此,李云衢的身体每况愈下。
赵云安很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发现语言枯竭。
“总会有办法的,太医院有那么多太医。”
可他心底却知道,只要有一丁点的办法,皇帝不可能不尝试。
皇帝面露悲恸:“朕没让他们告诉衢儿,免得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反倒是越发多虑。”
“大伯,不如贴出皇榜,寻访神医?”
皇帝却摇头:“不可。”
“太子重病的事情,绝不能广而告之。”
赵云安皱眉道:“大哥都病了,何必再顾虑那些。”
“衢儿是不会答应的。”
皇帝说道:“朕登基不足一年,若太子重病闹得沸沸扬扬,会动摇国本。”
“大伯——”
“你也知道,衢儿肯定不会答应。”
赵云安咬紧牙关,分明有说不出的担忧,却又不得不承认。
李云衢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为身后事做安排,而不是寻访神医。
皇帝见他满脸担心,情真意切,眼神缓和下来。
“安儿,皇后要让谦儿进宫,背后绝不简单。”
赵云安皱眉:“怎么会,大哥可是她亲生的骨肉。”
皇帝却道:“谦儿与她并不亲近,尤其是这些年矛盾颇多,弹劾刘家后,他们母子的情分更是有伤。”
赵云安一时愧疚不安:“是我的错,我不该告诉大哥。”
是他将刘家的烂摊子放到大哥面前,让他费心费力的处理,也许大哥的身体越来越差,也有他的一份原因在。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头,摇头道:“不必自责,如果你不告诉他,衢儿心底反倒不悦。”
即使如此,赵云安心底还是极为不安。
他忽然意识到,李云平在这个档口离开京城,远赴西南,或许并不只是他口中的原因。
皇帝膝下只有两位嫡子,太子是嫡长子,如果大哥出事,那三哥就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皇后知道这件事吗?
赵云安心底忽然浮现这个问题。
皇帝就像是看得见他的问题,叹气道:“衢儿那次大病,是卢氏与皇后一同照料的。”
赵云安眼神微微闪烁,当初大哥等人逃亡漳州府,那时候大哥确实还在生病。
只是那时候大魏摇摇欲坠,北疆战乱不停,赵云昇夫妇还死在了路上。
太多的事情,以至于赵云安分身乏术,见赵云衢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便并未过多关注。
现在想来,也许赵云衢那个时候便身体不好,只是自己忍耐,怕给他们添麻烦。
而当时府中的李大夫,偏偏不擅长这种病症。
别人不知道,有些事情身为母亲的刘氏,肯定是有些察觉的。
赵云安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赵云衢是赵家的嫡长子,在永昌伯府的时候,他一直是刘氏最为疼爱的儿子,相比起天生反骨不听话,不爱读书反倒是习武的老三,刘氏自然更喜欢长子。
在永昌伯府的时候,赵云安依稀记得大伯母看向大哥的眼神,那是引以为傲的慈爱。
人变得怎么会这么快?
大哥还在,皇后想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转向另一个儿子,甚至“未雨绸缪”,打算养育拉拢未来的皇长孙吗。
赵云安心底一阵阵发凉,为大哥不值。
下一刻,他却听见一道声音。
皇帝盯着他,问:“安儿,朕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愿过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