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唯一庆幸的是,他今天来了。
“阿姨。”白宿冲她笑道,“您发泄够了么?要是发泄够了也该轮到我们说话了吧。”
关馨妈阴阳一笑:“你说啊,瞧你这德行,男不男女不女的,谁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再出言不逊我不介意背负上打女人的骂名。”萧恪一声冷喝,吓得所有人一哆嗦。
他太高了,往那一站都让人有压迫感。
关馨妈气势也怂了几分,哼哼唧唧道:“我也没说错吧,蒋燕妮年轻时陪酒是事实,他男不男女不女也是……”
她咽了口唾沫:“事实。”
“你这么喜欢讲究事实那咱们也好好说道说道你女儿被全网喷的事实吧?”白宿哂笑道,“她和蒋月一直以闺蜜自居,结果就因为她喜欢的男生和蒋月关系好,她就在背后造谣蒋月有艾滋病,还偷看她的日记造谣说蒋月诅咒别人,你恐怕不知道你女儿当时在班里被逼着给蒋月下跪道歉的事吧。”
听到这四个字,关馨妈瞳孔骤缩,缓缓看向始终低头一言不发的关馨。
“你知道一句莫须有的谣言会给一个孩子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我觉得网友说得很对,关馨倒是父母双全,可就是没一个会教的。我们承知,在孤儿院长大,可并不影响他成为一个懂事有素质的好孩子,所以你总不能说,这是基因问题。”
“那你们两口子的基因和生蚝也没什么区别了。”
旁边摊位的生蚝缓缓张开口子。
生蚝:不要侮辱我,我也是有尊严的。
“你!”关馨妈气得浑身发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找不出来。
“好了。”突兀的,蒋月妈有气无力地喝止住两人。
她缓缓抬起头,一缕头发狼狈地垂在脸际。
“是,我年轻的时候的确做过陪酒的营生,我父亲好赌,负债累累,我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手艺,只能去干这一行给他还钱。”蒋月妈缓缓闭上眼,声音一度哽咽。
“后来我认识了蒋月的生父,他对我很好,还说会和我结婚,我年轻不懂事,一头扎进他的温柔谎言里,结果怀了蒋月后他就消失不见了。”
“但是月月是我的女儿,我能打掉她么?我舍不得,我不偷不抢,干力所能及的活儿抚养她长大,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年轻时的无奈之举就要否定一个人的全部人生么。”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蒋月在一旁已经泣不成声,紧紧抱着妈妈的腰,泪水晕湿了衣襟。
小承知双眼含泪,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一样的遭遇,不一样的处理方式。
就凭这点,他也相信姨姨肯定是个好人。
他也抱着姨姨的腿小声呜咽起来。
萧松山赶紧抱起孩子给他擦眼泪,悄然间,自己也红了眼眶。
本来已经忘却的不堪往事,到底怀着多大的勇气才能再次说出口。
关馨妈哈哈两声,对着吃瓜群众张开双臂,宛如一个传教的道士:“各位听到了,她自己承认了,她就是做过小姐,你们和这种人一起做生意真的不觉得恶心么?”
人群中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对面卖生蚝的大叔缓缓问道:“太太,你知道你为什么摔了腿么。”
关馨妈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
大叔银牙砥砺,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报应。”
卖菜的大婶也道:“我们倒没觉得和小蒋一起做事恶心,倒是你站在我们地盘上大放厥词,恶心。”
暴脾气的卖鱼大爷一个箭步冲过来拽起关馨妈的手就往外拉:“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燕妮什么为人我们很清楚,不用你在这造谣是非!快滚!”
关馨妈一声尖叫,瘸着腿挣扎起来:“放手你个老流氓!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一听这话那还了得,摊贩们如一窝蜂般涌上来架着关馨妈,连同关馨一起往外推,吼声不绝于耳:“你报警吧!把我们都抓起来!”
推搡间,鬼哭狼嚎声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
萧松山好不容易把承知哄好,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愠怒:
“法务部么?把你们那边有民事诉讼经验的律师都找来,有个朋友想打一桩损害名誉的案子,你们想想办法尽量把精神损失费提到最高,赔到倾家荡产那种。”
摊贩们上前安慰蒋月妈,蒋月妈感动的双眼含泪,一遍遍道谢,说给大家添麻烦了。
大家伙热情说道要买蒋月妈做的豆腐尝尝,被她婉拒。
“谢谢大家的好意,大家赚钱都不容易,我不希望大家为了这件事施舍我,谢谢了。”
她朝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倒是承知,哭了半天哭累了,也饿了。
他看着摊位上碎掉的豆腐,觉得也卖不出去了,扔了很可惜,便小心翼翼问姨姨:“姨姨,承知饿了,可以吃一块小豆腐么?”
蒋月妈忙转身:“这些脏脏,姨姨进屋给你拿刚做好的。”
小承知拿起一块碎豆腐,摇摇头:“爷爷说过,不能浪费粮食。”
说罢,他啊呜一大口。
小孩子吃得嘴边都是豆渣,豆腐特有的香味瞬间在周围弥漫开。
闻到香味的过路人循着味道找过来,看见小家伙吃得如此香,忽然也觉得饿了。
“老板,拿三块钱的豆腐,今晚回去做白菜豆腐汤。”
“这豆腐不错啊,老板拿五块钱的。”
一个颤颤巍巍的大婶在摊位前站了许久,问道:“老板我能尝尝么。”
蒋月妈赶紧给她切了一块递过去。
大婶尝了尝,不住点头:“你家豆腐倒是没有石膏味儿。”
蒋月妈笑道:“因为我是用卤水做的。”
卤水豆腐味道比石膏豆腐更好,但因为成本太高所以生意人一般都会加入石膏做豆腐。
大婶赞赏地点点头,递过去一张名片:“老板,劳你辛苦下,我是医院承包食堂的,以后我准备每个月从你这批量进豆腐了,就要卤水豆腐,这样的吃了对病人身体好。”
蒋月妈接过名片紧紧攥住,她笑中含泪:“谢谢,谢谢你。”
小承知拍拍手:“姨姨笑了,那姨姨,承知可以再吃一小块么?”
“当然可以啦。”
原本还寂寞冷清的摊位忽然变得火爆起来,五个人忙得手忙脚乱,蒋月往外端,白宿负责切,萧恪打包,萧松山收钱,小承知就负责把打包好的豆腐递给客人。
豆腐供不应求,不得已挂上“已售罄,明日再来惠顾”的牌子。
下午六点,北方的冬天已经大黑。
萧松山抱着已经趴在他肩头睡着的承知上了车,他看着白宿,忽然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时候让你父母过来,咱们两家人互相见个面谈谈该谈的事。”
萧恪克制不住笑容:“爸,您的意思是……”
萧松山瞥了他一眼:“我没跟你说话。”
白宿笑笑:“好,有时间吧。”
可是,原主的父母……配么?
如果妈妈能来就好了,能向她提这件事么。
会不会太唐突了。
寒暄完,萧松山关上车门抱着小承知随着车子渐渐离去,白宿则帮蒋月妈收拾好摊位。
蒋月妈拿了几张百元大钞递过来:“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这是阿姨的一点心意,你也别嫌少,拿着买点好吃的。”
白宿把钱推回去:“阿姨不用了,酬劳就当我们在您这儿交了学费了。”
蒋月妈诧异问道:“什么学费。”
白宿看着萧恪,轻笑一声:“生于苦难中,冲破桎梏的勇气。”
说罢,他微微鞠躬:“我们走了,祝阿姨生意兴隆。”
见萧恪还在一边杵着,他忙按下萧恪的脑袋跟着一起鞠躬。
蒋月妈看着手中没送出的钞票,良久,释然地扬起嘴角。
昏黄的路灯下,两道影子被斜斜拉长。
走着走着,萧恪忽然感觉身边没了动静。
扭头一看,人没了,回头,就见白宿静静站在原地,望向他的眼神仿佛在暗示什么。
萧恪心领神会:“累了?叫车走吧。”
“不要,要你背我。”
萧恪嘴上嫌弃着“真是个小娇气包”,身体却诚实地俯下。
白宿往前一跳,上了萧恪后背。
路灯下,原本斜斜长长的两条影子融合成一大坨。
“我爸说,要见见你家人,你是怎么打算的呢。”萧恪小心翼翼问道。
白宿靠在他的颈间,疲惫地摇摇头:“不知道。”
萧恪捏捏他的腿:“还考验我呢?”
“不是考验……”白宿叹了口气。
他和萧恪的事儿,原主那对镜头都没几个的父母跟着掺和什么。
“那是什么。”
“就是……算了以后再说。”
世界因为这句话骤然安静下来。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听到萧恪轻声道:“你有什么顾虑都可以和我明说,我可以等,等你解决完所有顾虑再结婚也好。”
结婚啊……
白宿抬眼看向霓虹灿烂的城市。
还是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
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萧恪,只能,装睡。
周一的早晨,十五班的学生一进教室便迫不及待掏出习题册。
本周五就是月考了,为了那个“第一”的誓言,拼了!
关馨本来不想来上学了,但被她妈又骂又打撵出了家门逼着来上学。
她现在对蒋月已经恨之入骨,恨不得一刀捅死她。
因为她照例和齐甜打招呼,结果齐甜低着头疾速从她面前绕过。
看着齐甜仓皇逃离的背影,关馨低咒了句:“草你妈。”
也不知骂的谁。
现在十五班进入紧急警戒状态,上课一刻不敢走神,去食堂吃饭也要抱着课本。
他们底子太差了,想要追上来就必须付出比常人更多倍的努力。
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他们亲爱的班长最后在他人眼里变成只会吹牛说大话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