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宿终于想起来了。
当年也是这样,学校里一个男生给自己递了情书,他看完后本打算悄悄销毁,但不知被哪个同学送到了教导主任手里,教导主任讽刺性的在全校广播念读,然后把那个男生的家长请到了学校,最后予以退学处理。
他也终于想起来那个男生低着头和自己说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想回应大可假装没看见,现在因为这封情书,我要被退学了,我的人生也全毁了。”
他还想起了那个男生的姓名。
宋凛。
模糊的样貌渐渐浮出水面,看清之后发现,就是那个和自己一同参加节目的艺人。
白宿猛地止住脚步。
惧意令他的双脚仿佛抹上水泥一般无法动弹。
原作者为什么连这些事都知道。
所以原作者,是……宋凛么?
行政主任办公室外,白宿呆呆站在那里,看着走廊上疾步而来的漂亮女人。
她满面怒气,手里拿着只手拿包。
办公室里面是行政主任愤怒的咆哮声以及颜宇时不时发出的一声“对不起”。
女人看了白宿一眼,通红的眼眶如野兽般,透着一股杀意。
她猛地推开门,高跟鞋戳在瓷砖上发出清脆响声。
不由分说,她举起手拿包“哐”一声狠狠砸在颜宇头顶。
“你疯了么!妈妈辛苦赚钱送你读书是为了让你来做这种事的?!”女人的声音实在尖锐,闹得人一阵耳鸣。
“颜宇妈妈,您先消消气。”行政主任赶紧递过茶水安慰着。
“哐!”
又是一声,手拿包猛地砸在头上顺着飞出几米远,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你说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妈妈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我放下上百万的生意不管过来给你处理这种窝囊事,你是想气死我对不对!”
颜宇低着头,一丝殷红顺着额角滑落。
良久,听他轻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我的脸也丢尽了。”
“好了,大家都消消气,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必须按照规定给全校师生一个交代,咱们好好聊聊,您先坐。”
颜宇妈一屁股窝进沙发,捂着脸,长发垂下遮住了她的表情。
“是这样的颜宇妈妈,我们学校有明确规定,在校期间禁止一切早恋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写情书等等,而校规后面的处罚决定也明确写了,一旦发现此行为,是要……劝退处理。”
霎时间,门外的门内的所有人都猛地抬起头。
瞳孔在发抖,嗓子眼像被堵上了一般,呼吸都变得极度困难。
“主任,我求求你,再给颜宇一次机会,他年轻不懂事,也是初犯,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吧。”颜宇妈苦苦哀求着,眼泪倾泻而出。
她是有钱,这个学校不读了大不了换个学校,但其他学校也会考察学生转学原因,如果劝退这事被记入档案,别的学校也很有可能不愿收他。
行政主任沉吟片刻,惋惜地摇摇头:“对不起,希望你能理解我们,这不比偷偷送情书,这已经被全校师生看在了眼里,如果不按照规定作出处罚,其他学生也会有样学样,到时候学校的管理会变得举步维艰。”
颜宇妈愣住,良久才小心翼翼问道:“您的意思是,没得商量了。”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行政主任缓缓点了点头。
内心全部轰然崩塌。
颜宇妈呆呆坐在那里,一度失去了语言能力,微张的红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一个字说不出来。
颜宇慢慢抬眼,望眼欲穿,黑沉的双眸中是白宿的身影。
为什么呢?明明有那么多处理方式,他偏要选一种让自己最难堪的。
原来相遇不是重逢,是劫难。
门外的白宿慢慢闭上眼睛。
和那时一样,甚至连颜宇妈的表情都大差不离。
“主任,我能……见见校长么。”颜宇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抱歉,即便是校长来了也是同样的处理方式,请您理解。”冷冰冰的一句话宛如寒刀,捅穿了母子的心。
“让开让开!滚回去上课,瞎看什么热闹!”倏然间,应明主任的乡普赫然响起。
他扒拉开躲在拐角看热闹的学生,脚下生风疾步而来。
应明看了白宿一眼,点点头,然后敲敲门。
行政主任抬眼看着他:“有什么事,我现在在和家长谈重要的事。”
应明一抹额头细汗,不自觉地弓起了腰:“主任我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听说,您打算让颜宇退学?”
主任轻轻“嗯”了声,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一向阶级概念深重的应明却毅然决然站稳了双脚,咽了口唾沫:“主任,这种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见到有帮忙说话的,颜宇妈立马起身拉着应明的手,哭得妆容全花:“领导,求求你了,你帮我们说说话……”
应明拍拍她的手安抚着,表示他会想办法。
行政主任也不装了,一声冷笑:“草率?那你给我个不草率的办法。”
应明确实也没什么办法,但为了学生,他心一横牙一咬,还搞笑般的举起三根手指像是发誓一样道:“您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给全校一个都满意的答复。”
行政主任望着低头不语的颜宇,再看看信誓旦旦的应明,以及哭成泪人的颜宇妈。
大概是有点心软了,指着应明的鼻子道:“好,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你若交不出满意答复,我还是会坚持我的决定,到时谁也别来说情。”
听到此话,颜宇妈这才勉强露出笑容,不停对主任和应明鞠躬道谢,顺便按着颜宇一起鞠躬。
离开办公室时,一直等在外面的白宿上前想和颜宇解释。
但颜宇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接着疾步离开。
夜晚,一轮皎月悬挂于天际。
阒寂的操场上坐着白宿和应明两人。
应明望着月亮,手指摩挲着膝盖,满面愁容:“答复答复,我给得出答复么。”
白宿托腮,缓缓问道:“只是递了情书而已,并没有发展到实质性的下一步,就要做出这么严重的处罚?”
应明长叹一声:“你也知道我们学校的情况,招生率一直跌,生源一年不如一年,我们学校现在总人数还不如隔壁中学一半多,再这么下去就得强制关门大吉了,所以领导们为了保住学校才不得已采取这种一刀切的严格管理方式。”
“有没有一种可能,生源不好是学校管理层的问题。”
“这道理哪个不懂,但你也看到我们行政主任了,笑面虎一个,谁敢提建议,敢提就送你半年停职大礼。”
“校长呢?”
“跟你直说吧,这俩人的地位和市长与市.委.书记的关系很像,校长管学校建设,行政主任才管校风校纪,所以这事儿校长一人说了也不算。”
白宿沉思片刻,忽然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应明刚想说傻子都知道,但化未出口,戛然而止。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没头没尾问了句:“你说……我能当行政主任不。”
白宿拍拍他的肩:“那你可就连跳八级了,不过,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应明原本耷拉的老脸忽而紧凑上扬。
他站起身,冲白宿比了个大拇指:“答复有了。”
望着应明兴奋小跑离去的背影,白宿笑笑,起身拍拍裤子也打算回去睡了。
余光一瞥,却忽然察觉到不远处似乎有道黑影。
那黑影一动不动,乍一看还以为是雕像。
待离开的双腿又弯下坐了回去。
他冲着黑影笑得十分亲切:“我还以为失眠的只有我一个呢。”
话音一落,那道黑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白宿抬头看着他,和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他那冷峻的打量的视线。
“好久不见。”白宿依然笑得灿烂。
一声冷笑从顺着寒风而来。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