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是太宰治……
那他死定了——
可是太宰治这个体术差心眼坏的人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颓势,他精准找到了西宫月昳藏着的小角落,扑过来就是一阵可怜兮兮的哀嚎:“月月,你不救我,我就要被他们叉出去打死啦!”
他扑过来的动作特别有既视感,压在身上蹭过来的样子也是。西宫月昳下意识就伸手过去揉了揉太宰治的脑袋,毛茸茸的发顶手感特别好,除了缠着的绷带。
他忽得悟了。
自己家那只又蠢又白的猫,每次做错了事情,就喜欢这样扑过来喵呜喵呜地撒娇,仗着自己能够轻易获得别人的喜欢就肆无忌惮。
“我是伤员哦。”太宰治的一只眼睛永远被绷带缠着,手腕、脖颈、乃至腰侧都有很多绷带,脸颊上也贴了膏药,“欺负伤员好过分。”
西宫月昳又摸了摸太宰治的脑袋。
“太宰君。”
即便不用任何伪声的技巧,他声音也很好听,尤其是心情轻快的时候,会让人想起夏季挂在树梢上的玻璃风铃,风吹叮当响,压低了又是另一种模样,柔情假意都透着股倦懒。
此时他的声音就很活泼,捧着太宰治的脸使劲揉。
“你恶作剧的事情被我发现了。”
“你死定啦!”
妥帖缠好的绷带忽然被手指挑开,太宰治甚至没反应过来,遮住一半世界的绷带就已经落到了少年掌心。
他闭着一只眼睛,在骤然明亮的世界里,终于瞧见西宫月昳脸上那一点罕见的狡黠和恶趣味。
“嗷——”
被拖走了。
……
打闹当然是有尽头的,只要是个人,就会感到疲惫。
黑羽快斗和中森青子还是初中毕业的小朋友,他们两个率先提出要回酒店去了,临走前西宫月昳小朋友凑过去给他们塞了一些小礼物,都是很简单的寺庙护身符,忘记是什么时候求来的了。
“再见再见。”西宫月昳眉眼弯弯,“以后我们就可以去一个地方上学了。”
中原中也、织田作之助、凉羽泽是第二批走的,社畜们第二天总得去上班。
住在家里的人就好很多,根本不用管什么离不离开。
西宫月昳送走了几个社畜,一回头,差点和太宰治鼻子碰鼻子。
“太宰君,你要吓死我了。”这个人走路都没有任何声音,在黑暗中真的很像一只会瞬移的幽灵。
太宰治:“委屈的应该是我。”
他蓬松的头发已经被抓成了鸟窝,绷带也散开了,眼角下沾着一抹黑色的痕迹,西宫月昳伸手碰了碰。
哦,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家伙给太宰治抹上的巧克力。
反正不是他。
他终究是良心发作,细细地帮太宰治擦掉了脸上的巧克力酱,又哄家里猫猫那样低下声音:“不要太生气,下次你报复回去就好了。”
【不要不要!才不要让着他。】系统是住在脑海里的第二只猫猫,它同样委屈地哼唧。
“我哪里能报复回去?”太宰治盯了他一眼,眼睫颤动,好似下一秒就能挤出几颗虚假的泪珠——当然是幻觉。他声声控诉,“月月你的朋友实在太多了。”
“可是……”西宫月昳本来想说太宰治认识、羁绊的人也不少,但是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总之踮起脚尖摸摸头。
他好像确实自带一点温柔乡的光环,在故意靠近的时候很难让人拒绝,太宰治被他哄着哄着就坐到了别墅草坪前面的秋千上。
秋千是不久前才安装下来的,放置在之前种下的蔷薇丛边上,通着一条卵石路到后面的花园。黑暗中看不清具体的模样,但能想象出这种别有一番洞天的美丽小景。
吱呀——
秋千一推就荡起来。
“太宰君也才十六岁呀。”西宫月昳和他一起晃来晃去,“该享受的时候还是要享受。”
“总觉得月月不仅仅是十五岁。”太宰治抓着秋千的栏杆,黑暗中花丛的影子被风吹动,既可以是阴冷冷的鬼影,也可以是毛茸茸的剪影,一念之差决定一切。
他倏然觉得,西宫月昳这般模样,像是来人间门活第二遭的,因此才格外用力地活着,格外认真地对待每一秒。
“是呀是呀,不止是十五岁。”西宫月昳忽然更用力地用腿蹬了一下地面,险些叫太宰治滑下去,“我还有一个月就要十六了。”
“生日在夏天吗?”
“嗯,到时候就可以看烟花大会啦。”秋千晃啊晃,在昏暗的环境里,两个人都只能看见对方模糊的剪影,裸露出来的皮肤均是沾着暗色调的冷白,是调了颜色的静谧画卷,“你也知道的,哥哥当选了横滨的旅游大使,今年的夏日祭会办得很热烈。”
“希望太宰君到时候可以一起来看烟花。”看不见表情,但西宫月昳的声音听着很喜悦,浅浅的期待,“想到夏天就想起烟花,浴衣,章鱼小丸子和捞金鱼。在美国住得久了,偶尔也会怀念这些。”
反正就算不是为了生日,是为了漂亮盛大的烟花,也过来凑个热闹吧。
“你好像很喜欢热闹。”太宰治说,“不,或许不是热闹。”
“你只是很喜欢人。”
甚至几乎喜欢人世间门的一切。
“的确。”西宫月昳回答地干脆,“我喜欢人,很喜欢他们,我依赖他们的喜爱活着。”
没有别人的喜爱,他又如何挣来这样多的能量,维持他辛辛苦苦得来的日常。
太宰治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不是什么感叹或是随性的谎言,这是一句相当平静的陈述。对于西宫月昳而言,他就是如此,并且一直如此,并无动摇。
可是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太宰治是真的有些不能理解了。
他讨厌人。讨厌人与人之间门明明可以直说却要绕出十八个弯的心思,讨厌虚情假意,讨厌曲意逢迎,讨厌自以为隐秘却明晃晃的恶意,讨厌以为真心可以打动一切的天真,讨厌皮囊之下的每一份龌龊——即便他自己也算作可以被讨厌的人。
“也不用理解我。”西宫月昳继续很平静地往下说,“我不会被所有人理解,事实上除了太宰君,太多的人都无法理解。可是我只是我,我至少理解我自己。”
【还有我,还有我!】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坚定,可是世界上值得喜欢的人太多啦,而且每个人都不一样,把每个人可爱的地方数一遍就足够我用掉一整本记事本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把所有的事情都记下来,当然这不太可能实现。”他仰头,星辰明灭,数也数不清,“我是唯结果论,不管曾经如何,现在的我很喜欢这一切。”
【我会替月月记住一切的!】
系统欢快地翻着能量收益记录。
【每一条、每一点我都有记住,永远不会忘记!】
那些能量、那些数值,构成了他十多年的生命。
即便大多只有1,也如此沉重,不可忘记。
西宫月昳把两只手放在腿中央,在秋千上微微思考了一下: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这些,只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可爱些,更值得被喜欢些。
太宰治忽然开口:“我以前在其他人问你是否会魔术时,询问过你是否生气,你说不会。你看,他们在看见你的时候,第一时间门只是把你当做哥哥的某种延续,明明充满期待,却也是最微末、最无法忽视的恶意。”
“不会啊。”
西宫月昳摇头。
“反正过一段时间门,大家就不会把我和哥哥弄混了。总要给大家一点好奇的空间门。难道太宰君以前被人当做过是谁的替代么。”
他轻飘飘反问了一句,太宰治反倒沉默了。
良久。
“人间门失格。”他的声音好轻快,随着秋千、星子跳跃,“太宰治三个字哪有人间门失格重要,无效化异能力哦。双黑之一,也总是比我个人来的好些。”
说起来,十四岁那年,他本以为森鸥外捡走他养着,多少是看中了他这个人本身。
太宰治最引以为傲的也就是自己的头脑和与生俱来对人心的把握,可是当他暴露异能力时,男人眼中无法藏住的惊喜和欲望是如此明显,好像他整个人都没有那一点用处来的重要。
“反正我获得的够多啦。”太宰治跳下秋千,违心不违心的话在唇间门都是一样的流畅,“很晚了,我该离开了。”
“好啊。”西宫月昳也跳下秋千。他估摸着家里应该已经被打扫得差不多了,他可以坐收战果,“很晚了,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黑暗中,他三两步跳上石子路,没一会儿就已经站在门口,一盏暖黄的壁灯亮着,晕染了他一半的脸。
“提前晚安。”
西宫月昳浅浅地笑了一下,推门进去了。
只有太宰治站在夜风里,在还没来得及安装路灯的草坪上,愣愣地站了一会儿。
其实他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没有称得上家的地方,森鸥外已经不能算作监护人,mafia也无法成为一种温暖的归属。
这件事从未如此让他惆怅。
但是。
一个月以后就可以来热热闹闹地玩一场了,到时候他一定会抓准机会把生日蛋糕糊在西宫月昳脸上。
一定要看见他破防的样子。
太宰治又想。
可是这个人过完夏天之后就要去东京念高中了,虽然现在和他们走得很近,可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方大概会有一个平稳安然、可能有点小幸福、对这人来说是大幸福的一生。
就像两条线,在这个夏天轻轻地交集了。
此后就见不到了吧,又或许在假期可以看见一只活蹦乱跳的西宫月昳回来度假。
如果不曾有这样一个夏天,会不会之后就不用承受那样浅淡难捱的失落?
太宰治慢悠悠走到路上,脚尖踹飞了一颗石子,尖锐的小石头撞着路边的消防栓,发出“叮”的一声。
完蛋。
太宰治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患得患失。
他好像听见回旋镖砸中自己的声音了。
……
家里的卧室只有三间门,人却有五个,宫野志保是唯一的女孩,她和白猫单独住一间门再合适不过。
那么剩下四人就有得商量了——其实是琴酒、西宫月昳的分裂再生x3。
“我们可以睡一起。”青木伶发出了全都要的宣言,“一个房间门。”
“床不够大。”
“琴酒,你去哪儿?”西宫鹤影很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声,并及时戳穿了琴酒想要跑路的心思,“总不会是想要出去住酒店吧。”
“黑泽……”小白兔顿时蹦跶过去抓人,嗷呜嗷呜,“住酒店太浪费了,不如就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