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深深叩首,愈发悲戚,“臣看这些事不过是借口,乃是有心之人欲除掉为陛下忠心耿耿的近臣,所图甚大!”
自谢之容入宫,四个黄门郎去二存二,今日却是连他们两个都要一并除去,这其中没有谢之容的挑唆,宿择决然不信。
这话阴毒,皇帝多疑,这话或许不会让皇帝现在就处置了谢之容,但已足够让皇帝心生疑虑。
且,他们确实是在谢之容入宫后才开始接二连三地出事,一切有迹可循。
对谢之容没那么喜爱后,皇帝会不会也开始想,这一切可是谢之容故意?
血液飞溅。
宿择额下的那块青砖已成朱红。
眼泪滚落在地,滴出颜色稍浅些的圈。
任谁见了,或许都会动容,都会稍微心软。
谢之容看向皇帝。
皇帝正紧抿着唇,眸光微动。
难道他心软了?
萧岭目光落在宿择身上,似乎在看他。
也可能没在看。
事实上,萧岭在回忆一段文字。
他记忆力很好,哪怕是粗粗看过,也能许久不忘。
宿择先前做过的所有天理难容之事按下不提,在后来,他又做了一件事,一件大事。
一件足以令这个从内部开始溃烂的庞大帝国终于轰然倒塌的大事。
景平五年,也就是谢之容入宫的第三年,羌部五族二十九部化为一部,野心勃勃的新主昆舆兰楼阙终于将手伸向了他垂涎了不知多少年的中原国土。
同年秋,三十万大军直逼玉鸣关。
此时,玉鸣关内不足四万人。
守将,张景芝。
张景芝死守玉鸣关三月,却没能等到朝廷援军的到来。
因为,朝廷援军陪着监军宿择绕路回了九江——宿择的老家。
昔年踏出家门时不过穷秀才,而今不过十年,富贵已极,竟能号令大军相送归乡,何其风光!
同年冬,九江最最豪奢的酒楼中,满座高官大员时,宿择睁着一双朦胧醉眼不耐烦地看向一身大雪未化,手掌脸颊都被冻烂的兵丁,那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高举着手中的印信,用尽力气地喊出一声,“玉鸣关破,张将军身死殉国!”
一语说完,泪水合血而下。
于是绵延三百年的国祚,至此,终于被彻底斩断。
透过宿择带血的面颊,萧岭看到了另一张脸。
一张稚气未脱的圆脸,冻疮在脸上崩裂,又遭冻住,血与雪一同冻在脸上。
宿择是罪大恶极,然而始作俑者却是皇帝。
莫说他是英主,哪怕只是个平庸之君,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玉鸣关不会破,张景芝不会死,生灵不会遭铁蹄□□,更不会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