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雨笑了笑,如春风弱水:“但我可不曾用错典故。”
“?”
江时雨转手又将信转给了皇帝:“信中所言‘绝无道期’,此言出自王弼今注,但其实‘期’字是为‘器’,也并非此意,却因宋本误抄而广为流传。世人或会记错,但我三年前作一赋中曾化用此句,用的是‘弃’字,如今还存在书院中。”
“这封信日期为今年,想来仿我字迹之人,不知此言正确之字,也并未读过小子的拙作吧。”
他一番话不疾不徐,众人听完,堂中陷入沉默。
江时雨说到最后时,看了谢妄一眼。
谢妄正听得津津有味,好似这封信不是他拿出来的一般,目光灼灼地盯着江时雨。
两人目光一触及分,江时雨看向了皇帝。
皇帝沉吟了会儿,“唔”了声。
“朕也不知此‘期’非彼‘弃’,怜春果然博学。”他将信按下。
因有疑点,此信暂且做不得证据,前一封信的可信与否也有待商榷。正事商量不下去了。没多久,江时雨借着前几日遭遇歹人受到惊吓而染上风寒一事,咳嗽几声便从春事堂告辞出来了。
长长的宫道上。
卫延敬心中屯了许多的困惑,如江时雨的学生怎么会变成那个找他麻烦的戍夜司司使,怎么看此事都透着猫腻。卫延敬见江时雨脸色苍白羸弱,最终还是窥着脸色没有冒然开口询问,转而关心:“可叫过医官看了?既身子不适,你就该推辞不来的。皇帝也不敢怎么样。”
“此话不该再说,”江时雨点了他一句,应道,“已好了七八分了。”
“我也就在你面前说一说,”卫延敬并不在意,从袖中掏出折扇,轻轻扇了扇,公子风流,“歹人是你府中的人?”
“府中一个侍卫。”江时雨望着雾蒙蒙的天,看来要下雨了。
春日便是一场停停落落的雨,等雨下完了,就入了夏。
他是不喜这样的天气的,潮湿粘腻,如病榻老人。
却见路尽头的拐角处转过来一少年。
飒然独行,身形如利剑挺直,长腿束在直筒官靴中,贴身武袍勾勒出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
金纹麒麟在暗红的衣摆上尤为耀眼,走动间似要腾飞而去,驱散了方寸天地间的阴霭。
卫延敬还在与他说话:“这种背主之人可不能轻饶。”
话音刚落,少年蓦然抬眸看向他。
天愈重,有缕缕冷风裹着雨水落下,转眼间丝丝细雨织就一层薄雾。
江时雨猝不及防与他对视,呼吸不由一顿。
少年生了一副难得的好相貌,俏生生如浸在春雨中的刀光,锐利而张扬,势如破竹般破开这片阴沉的暗日。
有雨恰好滴落在他手上,触感冰凉湿润,激得他醒过神来。江时雨平淡地垂目,抹去手骨水珠,接过侍从撑开的伞,眸间积了层霜雪。
侍从们都看到了这个少年,可他们没进去春事堂,只当对方是一个普通的戍夜卫。依照礼数,官阶处下者撞见了上者都会自觉避让,或跪行道路两旁行礼等他们过去,所以并未多在意。
直到看到这少年迎着他们走来,毫无避让的架势。
“大胆。”卫延敬的侍从见江时雨带来的侍从们毫无动作,心中带着丝困惑地将人拦下。
却见少年一撩袍,单膝跪地,膝盖落在潮湿的地砖上,他仰头直直看着江时雨:“戍夜司谢妄,见过江大人。”
四周安静了下来,空幽只听雨落瓦片声。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