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季言轻长而微卷的睫毛轻颤,在脸上拉出一片阴影,他心脏怦怦直跳。
他本能避开封亦莫的视线,他有瞬间的狼狈。
封亦莫总是如此,总能让他猝不及防。
季言轻再抬眸看去时,封亦莫那双深邃幽黑的眸依然直直看着他,就好像要望进他的灵魂。
季言轻有些狼狈地转移话题,“死神是目前所有尸王势力里最大的,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和他们结盟,哪怕这个盟约并不牢靠,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至少能为我们再争取些时间。”
他用封亦莫拿捏对方确实是有些卑鄙,他既想要封亦莫,又想要死神阵营和他们联盟,还想要所有人都活着,他太过贪心不知足,但他必须这么做。
他身后有着一整个联盟有着上万的人挣扎着想要活下去,他必须抓住任何稍纵即逝的机会。
季言轻看向封亦莫,他心口有些酸涩,封亦莫明显因为这件事有些不高兴了。
封亦莫会怎么看他?
贪得无厌?
精于算计?
视线看去,季言轻却对上一双满含期待的眼。
封亦莫依旧在静静等待,他想要从他嘴里听见那三个字。
封亦莫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想听他说他爱他。
季言轻喉间的那份酸苦不安轻顿,他睫毛再次轻颤,他眼眶发烫,他不得不低下头去看季安和季乐,以躲避封亦莫那过分直率的眼神。
封亦莫眼神灼热,让他无从遁形。
“回去了……”季言轻带着两个小家伙向着前方而去,要穿过货车和货车中间的缝隙进入中间的营地。
“季言轻……”
季言轻走掉,封亦莫立刻屁颠屁颠跟上。
他想听季言轻说他也爱他。
黑暗中,风雪呼啸而过,大片大片的雪花无情地拍打在童阅几人身上脸上,让瞪圆了一双双眼睛看热闹的几人回神。
在黑暗中对视一眼,童阅几人在风中恍惚。
他们大脑再一次空白,他们试图阻止凌乱的思绪,可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们脑中那些散开的零件根本无法重装。
季言轻带头回到两百多辆车子围成的营地中间。
车子中间上方牵起了好些遮雪布,营地的中间是一个足有三四米宽的大篝火堆,火舌在大雪中摇曳,照亮整片营地也为营地带来暖意。
季言轻一出现在火堆旁,焦急等待的一群人就纷纷看向他。
“季队?”
“怎么样了?”
“他们怎么说?”
……
营地中人很多,几千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安静的夜色瞬间吵闹不堪。
季言轻做了个让众人安静的手势。
众人渐渐安静,很快夜色中只剩大雪呼呼和火星子炸开的声音。
对上那样一张张脸,季言轻深呼吸后道:“两件事。”
“第一件,魔鬼城已经被灭了,魔鬼城里已经没有尸王,我们必须尽快去魔鬼城把城里所有物资收回来。”
短暂的安静后,整个营地再次如同滚烫油锅滴进了水,所有人都沸腾。
魔鬼城没了?
那么大一个,威胁他们如此之久的魔鬼城就这么没了?
“会不会是弄错了?”
“之前不也说里面的尸王都被杀了。”
“可这怎么可能,那可是魔鬼城!”
“谁干的?”
“死神干的。”季言轻回答。
“死神?”
“他在魔鬼城?”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季言轻看了眼跟随而来的封亦莫。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问的好,因为这么做的死神本人现在也一脸茫然。
“我不知道。”封亦莫一双幽幽黑眸中,透露着几分淡淡的无辜。
季言轻有揉捏鼻梁的冲动,他再次回头看向周围一群人,“第二件事,外面那些尸王是死神阵营的,他们跟着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死神。”
顿了顿,季言轻一口气说道:“死神在我们联盟里,我邀请那些尸王加入我们联盟,死神和我们联盟结盟的可能性很大。”
刚刚还热闹的营地霎时落针可闻。
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跟着进入车子后方营地的童阅几人,一进入其中就听见季言轻这话,这让他们好不容易才缓过劲的脑子再次开始突突发疼。
脑子同样突突跳着的还有营地中那些普通队员,听见季言轻这话短暂的争论后,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互相张望,他们都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
四周所有人脸上都是茫然和怀疑,这让急于寻求答案的他们反而开始不安。
他们都听错了?
“死神……在我们联盟?”人群中,黑龙举起自己颤抖着的手,他纹着黑龙的那半边脑袋上肌肉也抽动。
“对。”季言轻点头。
黑龙脸色瞬时变得相当精彩。
“真的假的?”
“……他在哪?”
“他为什么会在我们联盟?”
“他想干嘛?”
“但他不是尸王吗?”
“你傻呀,尸王不也有人形的。”
众人吵着闹着,很快,众人都想到同一个问题。
死神在他们联盟,那岂不是说他们周围的人里就有尸王?
比大雪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间涌进所有人身体,让刚刚还激动不已的众人都青了脸。
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有过被尸王追杀的经历,就算自己没被追杀过也见过别人被追杀,那份记忆让所有人瞬间回忆起死亡的绝望。
不少人本能起身,握紧手中枪。
“我们联盟里确实有尸王。”季言轻在人群逐渐安静下来时再次投放下炸/弹,“康小冬就是。”
这是一次机会,让所有人了解情况也做好心理准备的机会。
尸王是杀不完的,他也没有超能力不可能瞬间改变世界,他们剩下的路就只有一条,接受。
这个过程必然会很痛苦,也伴随着极大的危险,但这已经是他垫起脚尖后才能够到的最好的未来。
季言轻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人快速动作。
原本或坐或站的一群人以康小冬为中心快速退开,所有人快速给枪上膛,一大片黑压压密不透风的枪口直直指向康小冬。
第二次被卖,康小冬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他想揍季言轻一顿,打到季言轻鼻青脸肿那种。
看见成为众矢之的的康小冬,黑色野兽立刻对他投以同情的眼神。
“除了他之外,它们也是。”季言轻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出站在他身后些的黑色野兽和獾形尸王。
刚刚还在同情别人的黑色野兽脸上露出人性化的神情,它脸上肌肉抽动,它杀人的心都有了。
枪口不再只对准康小冬,有一大半对准黑色野兽和獾形尸王。
感觉针对自己的杀意减半,康小冬同情地看向黑色野兽两只。
黑色野兽嘴角再抽了抽。
季言轻养了几只变异动物的事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但那几只变异生物一直很乖,从来没咬过人,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习惯。
“季
队,你别开玩笑了……”
黑色野兽跨前。
四周人群立刻快速退开,所有人神经紧绷至极限,气氛一触即发。
黑色野兽身体肉眼可见的快速放大,仅一个眨眼间就变得比周围的帐篷都还要高。
它顶起一片帐篷。
帐篷上已经积上厚厚一层雪,随着它的动作,帐篷上的雪开始往下滑落,营地中瞬时乱成一团。
“砰!”
“啊……”
“散开,不要聚在一起。”
“十三小队所有人向我集合!”
……
枪声惊叫声不断响起。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间,挨了好几枪的黑色野兽身体快速缩小,重新恢复之前大型犬的大小。
失去目标,陷入慌乱的众人惊魂未定中四处寻找。
他们很快在季言轻身旁找到乖乖坐下的黑色野兽,他们立刻把枪口对准它,他们下意识就要扣下扳手,看见就站在那黑色野兽身旁的季言轻时又硬是刹车。
黑暗中无人说话,只呼呼风声、摇曳的火舌以及众人带着明显恐惧的喘息。
季言轻伸手,摸摸黑色野兽的脑袋。
被摸了头,黑色野兽本能往旁边躲去,它呲牙,季言轻再把它当狗再摸它脑袋,它手都给他咬断。
掌心中都已经紧张出冷汗的众人看见季言轻和黑色野兽的互动,喉结滑动,吓得毫无血色的脸上都是错愕。
尸王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再清楚不过,他们残忍、嗜血以屠杀为乐,他们是绝不可能让一个人类摸他们的脑袋的。
那黑色野兽真的是尸王?
摸完黑色野兽,季言轻忽视黑色野兽的炸毛,看向一旁都被吓离了魂的众人,“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回去。”
留下这话,季言轻不再管众人,带着季安、季乐转身向着一旁的一辆货车而去,要去睡觉。
季安和季乐平时都睡得很早,这会早就困了。
听说可以睡觉,季安立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封亦莫跟上。
黑色野兽也向着季言轻那边而去,走了两步,它又倒回来把它那因为错失逃跑机会至今都还恍惚着的好友叼上。
康小冬看看季言轻,再看看那黑压压的枪口以及众人惨白的脸,尴尬地笑笑,赶紧跟上季言轻。
他是智力型尸王,没有坚不可破的皮肤,而且季言轻他们弄出来的那毒药他也见识过了,真被打中那就得缺块肉。
眼见着季言轻走掉,被留下的众人在风中凌乱,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对面,季言轻把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举高让他们进车后,自己也爬上车。
封亦莫、康小冬和黑色野兽他们也上车,临把门关上之前,季言轻不忘叮嘱,“早点睡。”
正举着枪不知所措的众人嘴角都抽了下。
早点睡?
季言轻觉得他们今晚像是还睡得着?
002.
车门关上。
面对紧闭的车门,本就不知所措的众人茫然四顾,他们都在周围其他人脸上看见如出一辙的恐惧、惊吓以及茫然、恍惚。
许久之后,一群人才慢慢的把枪放下。
他们没有坐下,他们拿着枪站在原地,他们无人说话所有人都安静,黑暗中只篝火堆里火星子啪啪炸开。
季言轻这轻飘飘几句话带来的信息太多,他们一时间都有些无法消化,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惊讶。
短暂的惊讶之后,倒也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向阳的人。
分散开的向阳一群人偷偷对视一眼,他们都在对方眼中看见复杂,起
初的惊讶后他们甚至有了一种莫名的报复的快/感。
季言轻一直都是这样,他时不时就得搞点事情,以前他们每次都会被吓得半死,这次他们终于看见别人被吓得半死。
心中舒爽,一群人却一句不敢吭。
他们努力露出严肃的神情,他们害怕周围的人发现他们的异常,因为他们怕那些人反应过来决定先揍他们一顿。
车内。
躺下,季言轻才替身边两个小家伙把衣服按实,两个小家伙就已经睡得迷迷糊糊。
在县城这段时间,季安和季乐平时都是天一黑就睡觉,今天耽误了好几个小时,现在都已经快深夜一点多。
忙完,季言轻看向封亦莫,封亦莫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他看。
隔着季安看去,季言轻立刻对上一双充满期待的眼。
封亦莫一双黑眸冰冷,情绪往往微不可查,但季言轻却能一眼就读懂。
“快睡。”季言轻轻声说道。
没有等到想听的话,封亦莫眼底深处的期待光芒渐渐暗淡,取而代之的是淡淡失落。
季言轻假装没看懂,闭上眼睛。
他知道封亦莫想要听什么,但他却说不出口。
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对封亦莫说过一句喜欢。
他不是不喜欢封亦莫,他只是无法做到封亦莫那种毫无遮掩顾虑的热烈和真挚。
和别的孩子不同,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是“爱”。
他的母亲爱他的父亲,为了他父亲哪怕可能死掉也不惜生下他。他的父亲也深爱着他的母亲,他因为她的死而发疯发狂病入膏肓。
那份爱炙热无比,每每说起他那些亲戚语气都复杂而羡慕,就好像那是一件多了不得的东西。
小时他或许曾经羡慕过,但长大之后那对他来说就是可怕的诅咒,是噩梦,是他避之不及的东西。
他知道他和封亦莫的情况不同,但这些话他依然说不出口。
更准确来说,毫无顾虑地去爱一个人这件事本身对他来说才是最可怕的。
他总有一种感觉,就好像他说了那几个字就是按下了什么开关,他立刻就会陷入一种要为它发疯发狂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