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段时日,画了少年裴玄的许多画像,画作有灵,能留住一位蓝衣修士年轻时最出众、风光霁月的样子。
等他回家了,要把这些画送给爹!!!谁能说,这不是最好的礼物!!!
裴玄脸色没变,他淡淡道:“原来如此,给他,不是给我……”
这句话叶清听得不是很明白,“就是给爹你的呀。”
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知父莫若崽,叶清敏锐地感受到,裴玄的心情出现了紊乱,他心底非常诧异。他说错什么了吗?
没等好孩子慢慢品出这话言语下的深意,裴玄又道:“清清,你要走了吗?”少年魔头的目光紧紧盯着他,这一问话直白又干脆。
寒鸦心惊肉跳。
因为它感觉那主人问的其实不是,“你要走了吗”,而是“你要抛弃我了吗?”。明明是世间最冷酷无情、杀人如麻的魔头,这话问的,好似一只折翼难飞的孤雁。
叶清一向是迟钝的,他没听出来,他点了点头,“我必须走啦。”
这斗转星移的禁术,能令他越过两万年的沧海桑田,却有一个弊端!时间线不稳定,他不能离开太久。
他之前进入玄灵秘境,与天道在世界尽头的归墟待了几日,一出来就看到他爹率领三万万上古妖魔攻打归元宗。
归元宗差点遭遇灭门之祸。有前车之鉴,叶清不能消失太久,仙门道州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可禁不起再一次兵临城下。
果然是要走。
裴玄面无表情。
他开始厌恶,那一个声音为什么要提醒他。
这练气期的儿子,属于未来的他,而不是现在。
寒鸦吓了一跳,它嗅到了鲜血的味道,鸦鸦一个低头发现了主人的掌心,有深深的掐痕,入掌之深几乎沁出血,血珠从指尖滚落。
主人!你流血了啊!
它吓得要凄厉出声。
少年魔头面色岿然不动,一双寒潭似的眼深邃,不曾合一下,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手指掐入缝中,也许是他真的心绪起伏太大,也可能是他在使手段,他在期望一个好孩子,会惊讶道:“爹!你怎么流血了!”
然后给他包扎伤口。
可惜叶清这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两万年后的人事物,根本没注意到他,独留一个魔头在深渊里沉沦。
好似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任鲜血流干了也无人在意,他被冷落在原地。
好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只是出神一会儿,有些魔头心中想法已走了十万八千里。
死亡一般的寂静孤冷持续太久,最终,少年魔头道:“清清,你走了……我不适应。”
叶清想起了许愿池那个愿望,小脸莫名其妙沮丧起来,“我也舍不得爹,可是我真的要走了。”
犹记那一夜,灯火通明的璀璨仙城,人之心声愿景化为无数流云气泡,往上飞越,飞到他的池子里。
……
裴玄从不信命,也厌恶天道。
他对神魔之事一向冷漠以观,无论独行在鼎沸人世,还是执剑颠沛在万籁俱寂的深渊,他都没有任何所求所愿。直到叶清出现了,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一个人做不到彻底的无情无欲。那一夜狂风将至,他慢慢抬起手,如业火中焚毁的红莲,如一妄求的魂灵,他许了个愿望,他想……让叶清留下。
留在何处,留在这两万多年前。
叶清看到了这个愿望。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留下,才沮丧愧疚。
……
叶清果真要走,感受到了越来越冷的变化,好似冰天雪地,让人置身冰窟。
就在这时,叶清开口了,“爹,我会一直想你的。两万年后,我们就会再见啦。”
两万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是许多修士的一生,漫漫红尘中无限堆砌的长度。
不是彻底的失去,而是要等。
论一句话,是怎么让冰天雪地到勉强回春。
寒鸦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