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时满心欢喜,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他以为她召他来此是要与他冰释前嫌,她自从离开赤霞派,一直与他拒不相见。
他走时,捂着腹部,一脸惨白,脸上的笑意全然不见,他步履蹒跚走出门口,血顺着他的步子流了一地。
就如此刻,鲜血落在冰原上,鲜艳的红色被雪白的冰原映衬得更加刺眼。
后来陆离消失了,他没有回赤霞派,也没有去任何地方,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她派了不少人去寻找却依然没寻到他的踪迹,而没有他守护的赤霞派被人灭族,再后来她得知他成了妖庭的王。
她并没有恨他为什么要与妖族为伍,他本来就是半妖,她为了修炼还拿了他的妖骨不是吗,她也没有怪他没有守护好赤霞派导致全族被灭,因为她作为前掌门的女儿,她自己都没有担负起守护的重任,有什么资格责怪他呢?
她只是在得到他消息之后松了一口气,索性他还活着,还活着,哪怕此生不见也好。
可是她没想到他们还会再见面。
那一日,谢无尘给她准备寿宴,妖王竟备上厚礼参加。
已经成为妖王的陆离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常年穿着质朴的青色衣衫换成了玄色的刺金华服,头上的木簪也成了烈焰飞兽冠,他通体气派,一点妖印如火一般燃烧在他额际。
他本就生得妖冶俊美,只因衣着朴素,行事温润,他身上的谦谦君子风度掩盖了那妖异感,可现在身穿华服,头戴金冠,额头上还有妖印点缀,他已没有了半分那谦谦君子的温润模样,他是神秘威严,俊美妖异的妖王。
而他的态度也是那般陌生,他冲她客气道:“香檀夫人有礼。”
她向他回礼,“妖王远道而来辛苦了。”
人世无常,转眼便是沧海桑田,曾经同出一宗的师兄妹,此刻一个是香檀夫人,一个是妖族的王。
客气生疏宛如陌生人。
陆离呈上带给她的贺礼,她客气接过请他入座,他从她身边经过时却突然停下脚步,再见面的他早已今非昔比,他锦衣华服,气度非凡,可他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她却骤然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落寞,一股不该出现在此时妖王身上的落寞。
他突然问她:“过往经年,你可曾有过后悔。”
走廊的风吹在她身上,好似能灌进她的心里,心窝处一阵酸涩的疼,她缩在长袖中的手握紧成拳,她面色平静对他说:“不曾后悔。”
她听到他笑出声,他说:“不悔便好。”
他脚步渐远,隔了许久她才有勇气回头看,她望着他的背影,那一身华服掩盖了陆离曾经的痕迹,可那身影却分明还是陆离。
她知道她与陆离今生只形同陌路,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们早已回不到往昔,赤霞派没了,他的一截妖骨也没了,不过即便形同陌路,可他还活着,那便好。
只是乔浅茉从未想过,那是她和陆离见的最后一面。
后来生日宴上,谢无尘启动天劫,宴会上陆离和她的位置很远,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无尘故意这样安排的,可是天劫砸下时,那么远的距离,他却突然飞身过来,就是那样准确无误,他用身体牢牢护住她时,天雷刚好砸在他身上。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陆离痛到扭曲的表情,天劫撕裂筋骨,摧毁神魂,她不曾体会那样的痛,也不知道究竟能有多痛,可是这样的痛让亲手割下自己妖骨给他的陆离都痛得扭曲了表情。
而现在,在九章冰原之上,大地白雪皑皑,就连天空也堆着雪,整个天地连成一片的白,在这一片雪白之间,陆离向她一步步走来,每走一步便多一点刺眼的红,他告诉她,“茉茉,我很疼。”
乔浅茉的心理防线在一点点崩塌,她一步步后退,或许是在逃避着一步步向她走来的陆离,或许是逃避着脑海中不断翻涌的记忆,还有她不愿面对的过往以及一晚晚困扰着她的噩梦。
心魔本就由心而生,是她心底的困境,她很清楚眼前的陆离就是她的心魔,想要活着离开,她该摒弃心魔,该一刀砍了他。
他不是真的,他不过是傀儡,她一声声告诉自己。
她握紧了刀,她让自己冷静,前世的她是九州强者,强者不该被心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