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没想到这大好的气氛竟然被前面拿在手上的猪蹄破坏。

但是能让谢郎君露出笑容,范无咎做什么都值得。不过这也不影响他倔强地舀了好几勺水蹲在那默默洗了好久的手。

谢必安在桌前摆好菜肴,对着范无咎的背影喊了几声让他过来。范无咎蹲在地上洗手的样子着实好笑又心酸,似乎是前面给的事情给范无咎造成的心理冲击不小,尽管谢必安唤了他多次,范无咎还是坚持在那洗了好久。

直到自己的手被搓红,被水洗的冷凉,范无咎才真的确保自己的手上终于没有那该死的卤猪蹄味了。

范无咎坐到了饭桌前,谢必安已经将东西碗筷全都摆好,上次他为了庆祝范无咎当职衙门买的酒还未喝完,也一起拿出放在桌上了。

若是要真的细究起来,这次也算是范无咎的一次当职,只不过这次范护卫荣升为范县令了。

如此想的话,坐在谢必安面前与自己共同用餐的竟然是自己的上司。谢必安抬眼瞟了一眼范无咎,这样的感觉真是奇妙。

而范无咎没有察觉到谢必安心中的想法,他此时手中拿着筷子,眼睛看着放在他眼前的猪蹄。

大娘特地挑的两只最大的,猪蹄被卤的色泽漂亮,散发着诱人的喷香,令人食指大动不已。

然而范无咎却看这猪蹄是怎样都不顺眼。

谁能想到他居然败在这两只猪蹄上呢?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直盯着猪蹄的范无咎抬起头来,正巧对上正弯眸看他的谢必安。

应该是为范无咎前面的事情发笑。

谢必安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遇见范无咎后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多了,甚至可以说是,在和范无咎一起后,他更像个人了。

往前只是严谨的如同木偶一般的完美护卫,虽然心中存着义理行事也颇为百姓考虑,但是看起来总是少了什么。

少了那种人间的烟火气。

之前上京百姓私底下还开玩笑,说谢郎君这样的人像是上天派给他们的神仙,是特地来帮助他们的。谢必安长相出尘不可挑剔,本就不似凡人,其他的世俗感觉更是好像不存在于谢必安的身上。

在知道谢郎君都二十几了还整日忙于公务,不像是有心上人要谈婚嫁娶的样子,便更像不食凡间烟火的神仙了。

而自从范无咎出现后,神仙拥有了七情六欲,往前伸手不可触的仙人亲自踏入了人间。

同样也踏到了范无咎的心上。

望着谢必安的笑颜,前面那般窘困的情绪也跟着烟消云散,一并消失成隐秘的无奈与欣喜了。

不管如何,只要能逗谢郎君开心,便都是值得的。

于是范无咎也终于愿意原谅那两只在盘中躺着的无辜猪蹄,开始用正眼看它们。

风雨过后两人的用餐都十分愉快,哪怕匆忙准备的简单饭菜此时享用起来也觉得堪比珍馐美味。

也不知是何人先拿过原本好端端放在桌上的酒瓶,一打开酒盖,那醇厚的酒香也跟着涌上来,瞬间溢散在空气中。

当时谢必安特地去的上京最好的酒坊,当了小护卫多年的谢郎君拿出自己钱袋中的碎银几两,为那日刚当值的范无咎买了几壶酒,要的是最好的。

因此光是闻着这酒味都要就这样跟着醉了。

酒液倾倒在酒杯中,发出清脆的水声,而举起酒杯吞尽酒液,便如潺潺溪流往肚中流去。

将谢必安原本冷下来的身体也暖了回来。

在酒液的加持下,范无咎终于敢在谢必安面前吐露他之前向谢必安所欺瞒的一切。

范无咎是个胆小的家伙,在谢必安面前更加,他总是害怕失去谢必安,可是他也清楚无比,若是想留下谢必安,那就只有对着谢必安坦诚那些阴暗的过往。

童年记忆一直在范无咎心中的痛,他的幼年像是被掩盖在厚厚的尘灰中的,遮盖的尘土太厚太多,几乎看不见任何光亮。

以至于曾经的范无咎甚至就这样以为,外面的天空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没有光亮一片黑暗的。

在长期的打压和嘲笑中,他甚至快要被驯化。

被迫认同那个所谓“杂种”的身份,被迫将自己的身份与肮脏和低贱绑在一起。

他就像个无根的浮萍,跟着风不尽辗转,只要风往哪边吹,他也就跟着往哪去。

可是有一日那层掩盖着他的尘土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擦去,击溃那牢固的硬壳为他打开了一道缺口。范无咎终于看到从未见过的光,他才知道外面的天本就是亮的。

纵使缺口的边缘锋利,将手穿过会被划刺的鲜血淋漓,但是范无咎还是将手穿过那道缺口,他历尽千难万险,终于碰到了那只手。

和他想象的一样,是温暖的。

而那只手就那样紧紧握着他的手,将范无咎拉出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叙述往些那些经历对于范无咎来说并不好受,他并不是全然的无辜,那些欺辱过他的人都或多或少地付出了代价。

从前的范无咎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一切欺辱他的人本就是要付出代价。

可是当这一切在谢必安面前袒露出的时候,他莫名又感受到了难言的负罪感。

谢郎君是那样的干净,就像天上的星辰明月那般高洁不染尘埃,而他却满手的鲜血污秽。

将明月揽在手中,范无咎才发觉自己的双手竟肮脏无比,不敢继续伸手触碰。

他就像一个犯了罪的犯人,坐的是仅有他与谢必安两人的刑堂,他将所有的罪责都吐露而出,而他唯一的审判者——

只有谢必安。

范无咎就这样一边饮着闷酒一边将所有的事情告诉谢必安。

尽管如此,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说出曾经与谢必安相遇的那一段。

除此之外,他没有再瞒着谢必安的了。

他说完一句就饮下杯中的酒,当范无咎说完的时候手边的那瓶酒几乎全部被他饮尽了,似乎过喉而过的辛辣酒液能让自己更顺利的将那些事吐露出。

在范无咎一切说完后,空气陷入了沉默。

更像是死一般的凝滞,密不透风的潮水漫上来,像是暴风雨前席卷而来的乌云,沉沉的压着范无咎喘不过气来。

他低着头,在等待着谢必安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