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和范无咎两人的动作一顿,还在规律响着的敲门声如同寺庙中的木鱼敲击,很快让两人从前面那样不可控制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才发觉自己在干什么的谢必安脸一红,脸上的红意瞬间明显。
竟然又着了范无咎的道,现在外头的天色都没暗下来,怎么能在此事上如此……如此不加克制。
他推开范无咎放在他身上的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有人来了。”谢必安提醒这位在当职时间溜出衙门躺在他床榻上的范县令。
此时他也差不多能猜到外头的人是来找谁的了。
在这种关键时候有人来打扰,范无咎的面色并不好看,半睁的眼眸时眸色沉沉像是一匹饿狼。
但是再继续下去也不可能,见谢必安这模样,范无咎只能暂且收敛自己心中的遗憾。
眼看着谢必安就要自己从床榻上起身下榻去开门,范无咎伸出双手将谢必安按回。
昨夜谢必安操劳一夜,明显是累狠了,他在早上又因为公务忽略了对谢必安的照顾,在此时哪还有劳烦谢必安的道理?
在外头锲而不舍的敲门声下,范无咎凑近以唇轻碰谢必安勉强得到一点安慰。
他从床上下来,迅速整理衣装后走到卧房外。
看到范无咎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留在床榻的谢必安才终于从前面的恍惚中慢慢反应过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襟,范无咎前面碰的太急切,原本好端端的衣领此时已经松散开来,仿佛再碰一下就会完全扯开。
而谢必安也并不是全然的无辜,在前面他也不甘示弱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范无咎的衣服,在那县令官服上留下一团手抓出的褶皱。
窗外的天光亮着,此时正值正午,是一天中最灼热明亮的时刻。灿烂的日晖从窗纸透过,斜射入屋中,照在谢必安的身上。
似乎在控诉着谢必安差点白日宣淫的事实。
谢必安低头将身上的衣襟理好,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那样乱七八糟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心不在焉,谢必安整理衣襟总是整理不到位,要不是漏了这个就是漏了那个。
好像魂都跟着范无咎一起走出去了。
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声,谢必安努力集中自己精神,伸手将自己的衣襟理好。
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昨夜发生的事情,但不是床榻上的事。
或许是因为醉酒,在今日回想昨夜的时候总是会带上朦胧的一层纱雾,尤其是与牵扯不断的接触和极其富有存在感的感官刺激合在一起时,那段记忆便就更加香艳面红耳赤。
只是谢必安才回想起在去往床榻之前的一些记忆,原本那些记忆碎片隐藏在那漫长的夜晚之后,可能他永远都不会想起。
但是此刻却像是灵光乍现,他想起了在饭桌上时的他与范无咎之间的事情。
并不是那些亲昵厮磨的亲吻,而是范无咎低着头向他说的那些事情。
像一团团在一起的毛线,原本杂糅在一起理不清,但是找到那根线头之后,剩下的就自然而然的全都出现。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谢必安全都想起来了。
范无咎向他坦白的那些过往。
那些黑暗的,被蒙在沉重窒息的土下的记忆。
前面脸上还残存的热度此时完全消失不见,手指缓缓攥紧了垫在底下的被褥。
与愤怒一同升起的,是不可克制的心疼。
那些人怎么敢?
他不想范无咎遭受那些。
但是与此而来的还有一个重要信息就是,范无咎是西域如今可汗王的嫡亲血脉。
范无咎拥有这样的身份,那范无咎还会回到西域吗?
一想到范无咎要离开的可能,谢必安心中便是怅然的感觉,他告诉自己应该任由雄鹰翱翔在属于他的草原。
似乎对于范无咎那样放浪不羁的人来说,西域确实会比上京更适合范无咎自由的灵魂。
可是谢必安并不想范无咎离开。
谢必安的面色冷下来,垂下的凤眼看不出眸色。
只是这样的可能存在,谢必安就无法放任自己安下心来。
门口的交谈声还在继续,谢必安收敛自己的神色,从床榻上走下来。
范无咎一打开屋门,站在门外的果然是衙门的人。
是老马。
关在牢中的秦家三人是时候审讯判决,但在衙门中都找不到范县令的身影。老马问了当职的护卫才知道范县令追着谢护卫往外头走去了。
哪有县令抛下公事不管追着护卫走的?
虽然不清楚范无咎,但是对于范无咎去了何处他心中也大致有谱。
因此就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来,敲响了谢必安住处的房门。
果然出来开门的,就是衙门中找不到踪影的范无咎。
“县令,衙门中还有事务需要您前去处理。”
老马提醒范无咎,一眼就看到范无咎耳朵上多出来的那一个金玉耳坠。
金绿交杂的颜色看起来格外明显,在范无咎的耳朵上彰显著不可忽略的存在感。
怎么才这么一下不见,范无咎的耳朵上就多了这一个耳坠?
让范无咎看起来更像个西域人了。
只不过他的身上还穿着县令的官服。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作为下属老马也不敢开口询问这种事情,只嘀咕了几下就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了。
他的眼睛忍不住偷偷朝范无咎身后瞟去,那处是半掩着的屋门,顺着缝隙能够看到屋内的景象。
老马想看看谢必安是否也在住处里面,此时又是一个怎么样的状况。
这两人大白天的一同跑回家中是要做什么?
老马听那护卫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下前面在衙门中发生的场景,看样子还是谢必安生的范无咎的气,据说是气冲冲地走了,而范县令也一副急忙的样子追了谢护卫出去。
怎么能跟县令甩脸色?!
生怕谢必安犯倔的老马也借此机会赶回来看看是什么场景,暗自希望谢必安能将他早上才和他说的那些话给记下去。
但是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范无咎恰好将身后的门缝也挡的严严实实,老马根本没办法窥探到半分。
没法看到谢必安的老马只能安分的和范无咎说些需要他主导的衙门事务。
范无咎点头,表示他现在就会回到衙门去处理那些事情。
他正准备回到屋中和谢必安说一声他先去衙门了,但是半掩着的门突然从里头打开,探出谢必安的一张脸。
“谢郎君!”
终于看到谢必安的老马激动的唤道,他仔细上下扫视了一下谢必安,确认谢必安完好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若不是此时亲眼见到谢必安,老马回去估计还要想东想西安不下心。
“老马怎么来了?”谢必安只知道来的是衙门的人,但没想到这人竟然是老马。
老马将自己的来意再与谢必安复述一遍,范无咎也恰到好处地说道:“确是如此,我先行去衙门,待我处理好这些便归来。”
范无咎看向谢必安时,前面在老马眼前的气势全都软了下来,变成脉脉的春风,吹的要将人的骨头都吹酥了。
这突然的变化看的老马一愣一愣的。
他还从没见过范无咎的这副模样呢,怎么在门口转头嘱咐时,这场景竟然还与夫……那什么有些相似。
老马脑中才刚闪现出那个词便将自己脑中的想法扔了出去。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莫非之前的那些都是他多想了?
其实谢必安和范无咎之间的关系要比他所想的还要亲密无间?
范无咎才刚和谢必安说完,谢必安便迅速开口接话道:“我同你一起去。”
这快速的一句话让范无咎剩下嘱托的话一顿,见谢必安去意坚决,范无咎的眉头不免蹙起来一些。
他低声在谢必安耳边说道:“你身体不适,还是待在家中休息一下好。”
作为承受方本来受到的影响就大,范无咎对于自己早上不能待在谢必安身边的事情感到更加愧疚,若是此时再让谢必安忍着不适与他一同去衙门。
范无咎可要恨死自己了。
而范无咎的这句话被边上的老马听到,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谢必安,震惊问道:“谢郎君身体不适?可是生病了?”
他竟然还不知道谢必安身体不适这件事。
老马的加入让原本没有什么的话变的奇怪起来,谢必安努力稳住自己的表情,他抿了抿唇,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
他认真地看着范无咎和老马,再一次表达自己的意愿:“我想要一同去。”
见谢必安这个样子,老马舍不得下心拒绝,纵使范无咎不愿意但是也拿谢必安没办法,于是谢必安还是十分顺利的跟着范无咎和老马两人去了衙门。
老马并没有骗他们,确实是需要处理秦府的事情。
“那秦老爷在牢中连喊了几个时辰的冤枉呢。”衙门中的小护卫见他们回来,忙在老马耳边说道。
他没有故意压低音量,因此边上的范无咎和谢必安两人也将这句话听的清清楚楚。
想不到秦老爷在牢中也如此不安分,范无咎的脸沉了沉,他冷声问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小护卫身形一抖,在面前三人的注视下也不敢有一点隐瞒,他低着头老实回答:“他说、说范县令公报私仇,没有证据便平白污蔑人,他若冤死,到时候在九泉之下……”
说到这小护卫纠结地抬头看了眼范无咎,而范无咎面色沉着,但依旧没有过多的表情,他见小护卫停顿,还耐心提醒他叫下去:“九泉之下如何?”
糟糕,一不小心就把这个说出来了。
但此时不继续说下去显然不行,反正是秦老爷那家伙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小护卫眼睛一闭,便将剩下的话脱口而出:“说到时在九泉之下也要变成恶鬼来索命。”
其实秦老爷说的话并不止这些,还要比这些难听的多,若是全部转述出来,小护卫担心自己先在秦老爷之前掉到九泉之下去。
听到这话,范无咎不怒反笑,前面阴沉的面色减轻许多,像是听到了全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眉毛一挑,一点因威严压抑住的风流便从锋利的眉峰流出来。
“鬼神之说,向来是最无力的东西。”他勾唇仰脸,阳光在范无咎的面容镀上一层光。
“就算是他下了九泉,进去的也是九幽地狱,在那赎清罪责再说吧。”
范无咎甩开袖子,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空声。
他吩咐老马和那个小护卫:“将秦府的几人带到堂中。”
如今秦府失势,当权的公主想要秦府死,那三人就不得不死,无论他们有没有罪责,早就是死路一条,回转无路。更别说秦府三人手中沾着鲜血累累,现在的一切刑罚,都是他们应得的。
穿着官服范无咎往前走去,于绚烂阳光下颇有威严,倒真看不出此时惯常不正经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像个一方官员了。
谢必安的目光从范无咎的衣摆打量到他的耳坠上,那个他刚别上去的金玉耳坠,金子闪耀,碧玉通透,金玉再是适合不过。
有那么一瞬间,谢必安都要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范无咎。
当谢必安恍然的时候,走在前面的范无咎突然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谢必安。
“不是说同我一起吗?”他唇角翘起,眼尾偏弯,前面的那副架势顿然消失不见,留在谢必安眼前的只是那个熟悉的范无咎。
仿佛前面的一切威严都只是谢必安的错觉。
在偌大的地方,只有谢必安和范无咎两人,隔着几步路的距离范无咎朝谢必安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