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快人心。
谢必安注视着秦老爷和秦夫人无能狂怒的表情,凤眸冷厉。
但是当他眼神偏移,落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秦琼身上时,却蓦地对上秦琼睁开的一双眼睛。
秦琼在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突然和秦琼对上眼,谢必安心下一跳。
漆黑的发散落在他的脸庞边上,配合和苍白到可怕的肤色看起来像是刚从井中爬起的恶鬼。
他那双黝黑的眼睛盯着谢必安,也不知道在谢必安没有发现的时候已经看了多久。
明明秦琼与秦老爷和秦夫人正在被宣布着审判的命运,但是秦琼脸上的表情却平淡的可怕。
见谢必安终于发现他,秦琼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他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必安,红的奇异的嘴唇往两边缓缓咧开。
秦琼对着谢必安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此时范无咎刚宣读完手中的罪状,接下来就是护卫将堂中的几人带走。
但是秦琼却还是毫不在意的模样,他的眼睛没有一秒从谢必安的脸上移开,见谢必安的表情变化,他嘴角的笑反而咧的更开了。
他挪动眼珠,往堂上的范无咎看了一眼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红的异常的嘴唇一开一合,谢必安突然看懂了秦琼的唇语。
他说:“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然后有寒光在秦琼的手中一闪。
原本躺在地上几乎要失去声息的秦琼突然从地上突然跳起,动作敏捷快速的根本不像是前面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病入膏肓快要归西的模样。
而前面秦琼看起来实在太虚弱,以至于他身上没有任何束缚。
而他的目标显然就是坐在上头的范无咎。
不好!
想都没想谢必安直接往前冲了出去。
所有人都被秦琼突然暴起的动作看呆了,包括就在边上的护卫们。
这、这是前面要死不活的那位秦公子?
他们震惊到眼睁睁地看着秦琼拿着刀站起,还有边上冲出来的谢必安。
不同于其他人,范无咎也很快反应过来这场冲他而来的袭击。
眼见着尖刀逼近脸际,他灵活地闪过,但是比他更快的是最先发现秦琼异样的谢必安。
刻在身体中的护卫本能还在,谢必安伸手抓住秦琼的那只手。
秦琼看着虚弱干瘦,但持刀的手的力道确实出乎意料的大。
正当谢必安下狠心准备用劲时秦琼手上拿的尖刀所指的方向突然调转了方向刀陷入皮肉的感觉让谢必安猛地松开了手,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
谢必安往后退了半步,失去支撑的秦琼往下斜倒在桌案上,桌案上的书坠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声重响。
秦琼的头发往两边撇开,那张脸清晰无比的袒露在众人的面前。
失去生机快要枯萎的,但是眼睛却像是回光返照的亮着光。
刀刺中了他的胸前,但那张苍白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疯子。
谢必安看着秦琼还死死盯着他的眼神。
秦琼搞这么一出就是想让谢必安背负上杀了他的罪责吗?
护卫那边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涌上来围在他们的身边,但是秦琼看样子已经是回天乏力,刀深深扎重了他的胸前,那个致命位置。
他是否下一秒就断气,只是概率问题了。
门外的百姓也显然被这副架势搞蒙了,人声鼎沸,一直在激动讨论着。
一直到现在谢必安还不敢相信之前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实在是太突然。
手指一动,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黏腻的感觉,谢必安低头,发现自己的手上沾着鲜血。
是秦琼的鲜血。
他抖着手抬起眼,秦琼的那一双眼睛仍旧盯着谢必安,好像要将谢必安深深铭记在脑中似的。
那两片鲜红的唇动了动,明明外面的人声嘈杂,秦琼声音微弱,他还是听清楚了秦琼究竟在说什么。
“你终究还是动手了……”
终究还是……?
那只沾血的手被人抓住,谢必安转头就看到范无咎毫不掩饰焦急表情的脸。
金玉耳坠晃眼,范无咎在开口说着什么,但是谢必安却听不清楚了。
应该说是一切的声音都变的模糊了起来。
他好像掉到了一片无边的湖水之中,只有他一人被关在深蓝色的水域,和其他人隔开了一个世界。
似乎看谢必安没有反应,范无咎抓着谢必安的手用力了些。
可是谢必安却觉得周围的一切更恍惚起来。
潮水般的波纹在这个空间涌现,虚幻的像一个梦境那般伸手可破,直到抓着谢必安的那只手也归为虚无。
谢必安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抬起手,手上的鲜血不知在何时消失干净,白皙光滑的似乎从未沾染上半点污秽。
“谢必安。”
倒在桌案上的秦琼笑着伸手拔出胸前的刀,上面不见半点血色。
他摇晃着起身,往谢必安一步一步走过来。
秦琼的那副皮囊随着他的脚步缓缓褪下,逐渐露出当初他们所见的模样。
身形清瘦,面容是一样苍白。
崔非云手上把玩的那把尖刀,胸前未曾愈合的血洞吓人,他的眼睛看向谢必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在他们四周早就摇摇欲坠的场景一点一点塌陷坠落,一直显现出当初那般的漆黑虚无。
脚下是万丈荒芜,他们坠落在无尽深渊下,又像悬立夜色苍穹之上。
身上的衣袍也转瞬换了一个模样,谢必安身着白袍,是无穷的黑暗中唯一的雪白。
他的面色冷淡如霜雪,才这么几瞬,他就从一个衙门的护卫变换成了神使模样。
听到崔非云的问题,谢必安眸色未变。
什么时候发现的吗……
其实一切并不可能是毫无所觉。
以至于直到现在谢必安还无法肯定,到底是他一直没有发现,还是说他一直不愿去发现。
九幽的巨兽阴险狡猾,竟然以他与范无咎的前世来布置为一个魇。
甚至差点就要成功了。
谢必安的嘴角泛起嘲讽的意味。
他竟然有一瞬想要沉溺在这个美好的魇中。
在这个魇中,没有两百年需要共饮的孟婆汤,没有千年景色如一日的地府忘川。
在这个魇中,他和范无咎……
还没有死去。
见谢必安没有说话,崔非云往谢必安这缓缓走近。
他的胸口上的伤口还是破碎的一个血洞,无法愈合,随着时间的流逝还在逐渐扩大,蜘蛛网似的血色暗纹分立在他的胸腔上。
像是吸收养料的血孔,正在一点一点蚕食崔非云的这副躯体。
“为什么一定要是范无咎呢?”
一直到现在,崔非云的脸上还是单纯的疑惑不解。
他想要得到谢必安,却也清楚这一切只是当时他压在九幽之下的执念。
但是谢必安呢?
谢必安又是为什么呢?
明明他与范无咎是一样的笑容,为什么谢必安却从来不望向他?
为什么一定是范无咎?
无情的眼睫颤动。
可是当谢必安抬起眼时,一切不可言喻的答案已经从那双浅色的琉璃瞳孔中诉说出来了。
他的眼睛是那般明亮,是这四面八方黑暗中的唯一星辰。
那双眸子告诉的答案——
是爱。
地府的无常应该断情绝爱,只认义理。
可是黑白无常二位神使,却从来斩断不了他们之间的情丝。
崔非云的嘴唇动了动,他似乎还要吐出话语来,可是胸前的血洞已经扩大到胸腔边缘。
他快要融在那片虚无中了。
谢必安适时抬起手,他的指尖纤长,掀起来仿佛是要渡引世人。
恶鬼构筑的魇破碎,恶鬼本身也会受到极大的反噬。
崔非云本就是强弓之弩。
他的身形自脚底碎成粉末状的碎片,一直碎裂到他的面孔上时,崔非云的脸上还是纯然的疑惑。
谢必安看到崔非云眼眸中还没来得及问出的问题。
他想问谢必安——
“究竟什么是爱?”
碎片粉末就像纸屑一样纷飞,在这个空间下了一场雪。
一个漆黑模样的小兽慢悠悠的跟着牵引飞到谢必安的微张的掌中。
压抑深沉的墨黑从头顶开始褪去,如同穹顶而下。黑色消失的很快,刺目的亮光在眼前一晃神。
当视野逐渐恢复正常,谢必安发现他竟然在凡间的家中。
正对着的落地窗干净宽阔,淡紫的雾霭飘在远处群山与高楼之上。
谢必安抬起头,看到天光大亮。
作者有话要说:
是真的要完结了(叉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