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不过三句,必得提及沈氏给我的富贵荣耀。好像我生在这个家里不是天命所赐,而是你们赠予我的恩惠一般!”
“沈御,沈律……”他抬眼望着沈氏二位老爷,双目泛红,拍着胸口道,“你们摸着良心说一句,为着这个家,为着这个姓氏,到底咱们谁付出的更多些?是你们一日日在道观里供奉的香火,还是我十年如一日,在兵营里摸爬滚打,用血汗赚下来的军功?”
“唉……重山呐……”三老爷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你这孩子,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总是一根筋,遇事也不知道过过脑子……”
“你以为你那些军衔、赏赐,甚至这个刺史的官位是怎么来的?大家都是平头起家,怎的单就你出类拔萃,节节高升,不到十年的功夫就做到了长史?”
“后来大哥升迁进京,还直接把身下的位子给了你。不是为着你这个姓氏,难道是因为你个头比别人高几寸,身上的腱子肉比别人多几两吗?”
“同根同血,同姓同源。”他蜷起食指扣了扣桌面,“咱们四房本该同气连枝,同甘共苦,可你却总是将自己独立在家族之外,甚至不惜与族人为敌。”
“想当初你抛家弃族,赌气投军,非要从最底层的杂役兵做起。整日里同那些不着调的兵油子混在一起,逛青楼,混赌场,把家族清誉统统抛在脑后,丢尽了我沈氏的脸。如此辱没门楣,本该将你立即逐出家门。然家主仁慈,一一忍下了,还总是替你说话。”
“当年你落魄时,沈氏没有一刻放弃过你。如今你发达了,不念着沈氏的恩情也就罢了,还要拿军功来说事。唉……”
他痛心疾首地叹了一声,“重山啊重山,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咱们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呀!否则,日后如何有颜面去叩见列祖列宗啊?”
「砰」的一声,瓷屑四溅。
众人齐齐一惊,凝神看去,就见沈重山一只手悬于案上,紧紧握拳。
下方是碎成齑粉的茶盏,还有零星粉尘飘在空中。一滴血顺着他掌心的纹路滴落,砸在雪白的齑粉之上,染出一朵殷红的落梅。
三老爷被他吓了一跳,手中茶盏一抖,溅出两三滴茶水,烫得他猛地缩了缩手。
第344章
自古西南出美人
沈重山捏爆茶盏后,怒气似乎平息了一些。他长出了一口气,收回伤手,随意在身上抹了抹,然后歪歪头,状似无所谓地笑了笑。
“对,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一根筋,凡事不过脑子。明明知道你们是什么德行,却还是不死心,非要跟你们讨个说法。呵……说来也是可笑!”
他抬起头,目如死灰地望着与自己同宗同族的二位表兄。
“亏心之人如何交心?我要的说法,是你们这副糟烂肚肠外的最后一层遮羞布。你们又如何肯将它扯下来,换我一个心静意平?”
“所以啊,想明白了,我也不必再犯傻。沈氏既容不得我,我也不愿继续在这儿混赖着。等这几日过了我就走,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省得一天到晚面红耳赤,把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来覆去说个没完,平白坏了我的心情!”
一番话说完,他厌恶地闭了闭眼,不再看厅内众人。
见他如此,三老爷似是有些意外,一张嘴无力地张了张,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也悻悻地转过脸去。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偌大一个花厅静可闻针。
一片瘆人的静寂中,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地奉上来一个崭新的茶盏,轻轻放在沈重山面前的桌案上,又屈膝跪下去,举起一方雪白的巾子,想要给他包扎。
他跪在沈重山右后方,沈重山一开始没看见他。他举着巾子跪了良久,直到两只手臂撑不住力打起摆子来,沈重山才一回头瞥到了他。
见他低垂着头,浑身筛糠的模样,沈重山似是想到了什么,怔了一下才从他手中抽过布巾,随口喝道:“起来!几尺高的汉子,别动不动就给人下跪!”
小厮见他并未拿自己出气,不禁大松了一口气,腿一软,踉跄了一下才颤巍巍地爬起身来。
沈重山在他脸上扫了一眼,又是一怔,奇道:“怎么是你?方才没把腿吓软了,现在还敢凑到我身边来寻晦气?”
小厮显然是怕他怕得厉害,听他问话也不敢抬头。明明他站着,比坐着的沈重山高出半个身子,可一双低垂的眼睛却拼命往自己脚上瞟。仿佛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他钻进去,再用土把自己仔仔细细地埋起来。
“这么些年了,用得着我的时候,你们就拿这个姓氏来挟制我。用不着我的时候,就用这个姓氏来诋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