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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玉又是笑着颔首,抚掌笑道:“世子你自己既然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了,还需要我多说什么吗?”

宋酌青有些茫然地看着连城玉。连城玉便又笑道:“世子!难道还要我说的更明白么?你仔细想想,如今我杨家的凭风表姐、我,再加上世子你。我们三个人,不正照应了昔年你我三人祖上之事了么!”

杨家献兵,宋家献权,最后捧着连家的人风风光光得登大宝为天下共主。六十年前如是,今日也理应如是。

这样的故事,街头巷口的百姓喜欢作谈资,流传百世的史书喜欢作轶事。而作为筹划这一切的连城玉,自然更是喜欢不过。

她这话说得轻松笃定理所应当,在宋酌青听来却是石破天惊。他怔怔愣愣的模样似乎逗笑了连城玉,叫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又道:“要不然世子以为自家镇安王府是为何被我这位皇兄先下手开刀的?我外祖家姑且可以说得上是卷入夺嫡之争,镇安王府一直偏安一隅又如何招惹来这般无妄之灾?你细想便知,大郑基业本是从镇安王府而来,无论你家如何谨小慎微,坐在上头的那位难道不会忌惮么?”

宋酌青只觉满腔的悲哀,垂着头不发一言。

连城玉瞥他一眼,并没有直接出演安慰,反而是继续侃侃道:“他们既然怕这些旧事,我们自然就要在这样旧事上捅刀子做文章,才能戳到他们的痛处上来……更何况,自古至今,每逢天下大变,总少不得点玄之又玄半真半假的怪事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如今再重演大郑开朝故事,一举两得,正是合适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前倾了身子去握宋酌青肩膀,原本带着笑意的嗓音此时沉下来,低声道:“好侄儿,镇安王府世世代代谨慎无争,本也不当遭受这般的无妄之灾。只是事已至此,徒劳追忆前尘已是无可奈何,若能从中挑拣出尚可利用的开辟前路,去将你应得之物重新争回来抢回来,这才是眼下最为紧要之事。”

她此言说得郑重,宋酌青也抬起头与她对视,不知为何,恍惚间便回想起昔年旧事。

五年前的连城玉,豆蔻年纪,火红披风,被一队宫女簇拥着,站在白雪红梅之前,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质问宋酌青:“你若只守着眼前那点儿,等旁人争完了抢完了,又眼馋了你的来争来抢,这时候你是抢不抢呢?”

宓京从未变过,她竟然也从未变过。

他蓦地心下一跳。察觉之时又忍不住轻笑出声,掺杂着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连城玉“嗯”了一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怎么了?又笑又叹气,难不成是魔怔了?”

宋酌青笑着摇头,轻轻挥开她的手,脸也向后避了避:“没什么……公主殿下的心思忖度臣已经明了了,臣自然也当全力相助。殿下说还要等京中的消息,只是不知道还要再等多久。”

连城玉扫他一眼,似乎因为这忽然之间转了话题而有些疑惑,却终究没说些什么。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外头天色也有了点光亮。连城玉便站起身去开窗。

黎明时分的空气有些潮湿,带着些许泥土气息。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露出沉醉的表情。

“世子,你以为梅花应当是在什么时候开放的?”

宋酌青喉头一滚,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秋天应当是将要到来了,他瞧见几棵树上的叶子上已经零星出些许独属于下一个季节的金黄。

“在我们回到宓京的时候。”

连城玉饱含赞许地向他颔了颔首,正要重新将视线投向远方蛙鸣处时,忽然又听得宋酌青开口:“殿下,你以为牡丹应当是在什么时候开放的?”

连城玉一愣怔,手指在窗框上蓦地抓紧,随即又慢慢松开。她低着头抿了抿唇,似乎在犹豫些什么,但目光却是依旧执拗而坚定。终于她张了张口正要出声,宋酌青却已平静地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在你登上那个位置的时候。”

连城玉笑了笑,笑容中竟然带着些释然的意味。她点了点头,双手撑着窗侧过脸来,对宋酌青万分珍重地点了点头:“定不负爱卿重望。”

宋酌青也从床上站起来,身上只着单衣,却直接跪在地上向连城玉重重施了一礼,头在有些腐朽的木质地板上敲出一声闷响。

连城玉平静地看着他,并未阻止,只是眉眼间有些骄傲的笑意。

宋酌青立起上身,向连城玉拱着手,声音笃定而坚毅:

“定不负陛下重托。”

☆、关山度若飞

“杨柳岸,岳入空。剪寒梅,灌木丛。飞车走,见真龙。一甲子,又相逢。”

连城玉又是笑着颔首,抚掌笑道:“世子你自己既然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了,还需要我多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