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歌莲步轻移,走近连城玉,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在她身上的血迹处定了定,最终又转回到她含笑的脸上,轻声唤:“玉儿。”
眼泪在连城歌眼眶中打转,最终却执拗着没有落下。她身体仍站得笔直,头顶步摇安静地垂着几滴玉坠,就连嘴角上扬的弧度也是克制不逾矩的。只是宋酌青能听出她正压着声音的颤抖,想说的话好像很多,却都只在喉头滚了一圈又咽回去,最终只有一句简单的“你辛苦了。”
连城玉去抓她放在小腹处紧紧交握着的手,笑得肆意:“二姐姐在京中也辛苦了!”
姐妹两个久别重逢,却只是相对定定站着,只用双手渡给对方属于自己这段时光的独有温度。两个人面上都笑着,一个仍沉静内敛,一个仍肆无忌惮。
宋酌青在侧出神地望着这一幕,忽然听到身侧一声长长的叹息:“终于——”
宋酌青大概明白过来,京中风声暗起、消息传递、势力联络……其中其实一直少不了自己身侧这位御史中丞大人的手笔。
不,其实他看连城玉便应该就明白了的,少不了的应当是他夫人连城歌的手笔。
宋酌青不由得侧过头去看,这位站在他身旁却一直被忽略着的荣大人又叹了一声“终于”,最终抬起手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擦了擦眼泪。
☆、多愁只自知
先帝子息本不算单薄。且先不论嫡庶出身,拢共有四个儿子七个女儿。而这五个儿子当中,大皇子与、四皇子均死于夺嫡之争,二皇子病重早逝,三皇子天生目盲又浑浑噩噩至今无有子息。放眼过去,偌大一个皇室竟挑不出可堪天下之主的人物来。
左思右想,距离这位子最近的人竟成了刚刚替天行道又“天命所归”的连城玉。
然而,话虽如此,奉一介女流为天下共主,多多少少都显得有些惊世骇俗,又架不住此番大事终究是她之功。若是随随便便叫她重新回深宫之中老老实实做个备嫁的公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左右权衡一番,只推选了连城玉作镇国长公主,垂帘听政稳定朝局,以观后效。
而跟随连城玉入京勤王的也有各地藩王,自然也都想要在这通乱局当中狠狠捞一杯羹来。
若是捞得皇位,自然更是大喜之事。
因着这般的种种缘由,朝野上下一时之间竟也动荡不安,人心惶惶。
“正所谓‘才出龙潭,又入虎穴’。”连城玉自己也忍不住私下偷偷与宋酌青感慨,“沙场之上刀剑无眼却也有形,哪比得上这朝堂之上唇枪舌剑,虽不动干戈,却是字字剜心呢。”
宋酌青如今被重封了镇安王,只还未许东南封地,暂且留驻宓京之中,金银赏赐之类倒是少不了的。他住在宓京之中,却也没有闲着。连城玉如今虽有镇国长公主的名号,实权却仍被宓京老臣们把在手中,一时之间难以动摇。连城玉先封了宋酌青作礼部侍郎,以期他能渐渐从这群老狐狸手里挖下点什么东西来。
他稍一沉吟,道:“殿下如今这个镇国长公主的位置虽然还有一步之遥,却还能坐得稳当。相较于殿下,宓京元老定然是更不喜四方藩王。既然如此,殿下先借他们的力将盘桓宓京的这些藩王赶回封地去,之后还可再慢慢筹谋。”
连城玉“咦”了一声,随即不由笑道:“爱卿竟也有这般的城府了,可见是近朱者赤的缘故——本宫也如此作想。却又怕如此又叫这群老臣们做大,之后反不好行事了……”
说到这里,她坐在椅子上的身形一歪,凑近宋酌青小声道:“我原来有一计,你听可觉得可行吗?”
“愿闻其详。”
“要让这些老东西们帮朕把世家赶出宓京……不如先帮世家们一手。”连城玉思索着,慢慢说道,“宓京的老臣,不论初心究竟如何——是要保家族的显贵还是真心忠心于我们连家,终究要求得一个稳字。更何况宓京是他们的主场。若此时我表现得偏心世家,他们自然不情愿,就该给我吹耳边风讨好我来了。”
宋酌青点了点头:“殿下思虑的是。”
连城玉继续说道:“所以,我想着先让世家留下家里的苗子在宓京,一个个的都塞进六部之中。这样老臣们便会以为我是在他们中渗透世家的势力——对了,就和你一样。他们害怕自己的根基被动摇,一定就会拼死相抗。届时他们做事,我隔岸观火,时不时护一下世家子弟。只要最终捧得这些老臣们占了上风,我又是两头都占了好了。”
宋酌青斟酌了一番,觉得她说得实在周全。轻笑一声,浑身的力道便卸了下来,只无奈道:“微臣想的不如殿下周到。”
连城歌莲步轻移,走近连城玉,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在她身上的血迹处定了定,最终又转回到她含笑的脸上,轻声唤:“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