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芸婉答复道:“昔日从颍川前来,也不过是向世人昭示使君死守此城的决心罢了,若是此刻逃离,一定招致人心惶惶,不如就留在这里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
崔承嘉道:“可承嘉心中担心二娘子的处境……”
见陆芸婉决心难以阻止,崔承嘉只得放弃,转而道:“子卿他又回军营里了吗,前线战事吃紧,他此行恐怕会有些艰难,战事还不知绵延到几时。”
“阿兄总是很累,我自小体弱,凡事需要人保护,帮不上什么忙,心里很愧疚。”陆芸婉将头颅低垂。
陆芸婉闻到崔承嘉身上有很浅的药味,行动间肩膀的活动不灵敏,应当是打绷带的缘故,关怀道:“府君的伤还没有好吗?入夏之后伤口愈合的更慢,要更小心才是。”
当时明明说是春日里很快就能好起来,可是如今已经初夏了,怎么还没好。
听见陆芸婉这样问崔承嘉其实心里很开心,想到当时任性和魏昔默纵马驰骋导致伤口裂开,也是任性导致的,不想让芸婉担心,只是答复道:“伤口已经生出新肉,伤口不日就会好,二娘子不必担心的。”
“听子卿说二娘子的生辰是春日里,如今已经是初夏,无法及时祝贺心里很愧疚,希望还能够弥补一二,惟愿二娘子一生喜乐无忧。”崔承嘉声音如眉色一般浅淡。
陆芸婉想到她如今并不快乐,如此看来崔承嘉所求并没有实现了,而且如他所言这番话确实不合时宜,如今暮春都过去了,崔承嘉倒来谈起生辰。
也许就如同此生他们的相遇一般是不合时宜。
崔承嘉沉郁道:“自从元岁之后就一直没能说上话,为娘子准备的生辰贺礼,也一直没能够送出。”
崔承嘉想到,除了那一日在东林寺和芸婉都未曾见到面,芸婉期间一直为母亲侍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说过一句话,算来已经是两个月了,心里的想念与日俱增。
崔承嘉仍然存了讨好之心,希望眼前之人能够明白,想让芸婉知道他说出的话一定会兑现,要娶她为正妻的心志从来没有变过。
初夏绿叶自陈腐的枝干生长而出,新翠暗含生机,午后温暖。
“崔府君祝贺芸婉生辰,但芸婉只想说,能够娶得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有容色又有才情,对崔府君有祝贺之意。”陆芸婉心口不一道,想到这话应该是很恶毒了,却是她此刻心里真切想着的念头。
其实也未尝不是另一种成全呢,只要能够看着他一生富贵荣华,就算什么也不会得到,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吧,心中所念已经得到成全,也就顾不了太多。
“阿婉说这话,是为了刺痛我的心么?”崔承嘉脸上浮有浅淡的哀色,“承嘉不过区区一身,若是背弃诺言,就算百死何辞。”
只要他不娶,谁还能强迫他不成?崔承嘉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锦囊朝陆芸婉递过去:“一直想给二娘子却没有机会,因此日日等待直到今日才有机会,想要报答昔日赠香囊的情谊。”
陆芸婉怔忡着接过银白色绣松竹纹样的锦囊,拆开后里面是一块羊脂玉佩,上面雕刻了梅花纹样,触及到玉佩凉意从指尖沁入骨髓。
“相遇在梅林,于是亲手设计梅花纹样让匠人雕刻而成,白玉无暇,就如承嘉的一片心意。”崔承嘉眸中仿佛有一片炙热。
陆芸婉感叹道:“可就算崔府君不娶郑娘子,芸婉也要和魏氏郎君结为夫妇了。”
“昔默那边自然不用担心的,使君有意让他娶的是大娘子,就算他有心也无法娶得二娘子。”崔承嘉说这话时言语之间颇有些得意的意味。
陆芸婉诧异,竟然连他也知晓了吗?陆芸婉完全陷入一种迷惑的状态,这场婚事原来已经定下了么,苏姨娘也没什么话说,所以说府上只有她不知道这件事情?
崔乘嘉目送良人离去,站在浓荫下,心中的脆弱之处有隐隐的疼痛。
这种满含生机的翠绿色,其实纯粹的脆弱,其实他也很讨厌这种颜色,虽然文人墨客喜欢这种清雅的,如翠竹一般的颜色,可是这种纯粹的文人之心,清流之念。
总能够让人想到那些被裹挟着沉沉浮浮,最后不知走向何方的人,是一种颇有些幼稚感的执拗之态。
只有洗尽铅华方才落得一身素白,也让他想到那种被心上人折磨的,支离破碎的感觉。
锦囊静静的躺在手心,玉佩没能够送出,费尽心思想要讨好的人,却不能够,虽然二娘子总是待他温和而有礼,可谁知道那种温和有礼下面是不是凉薄无情呢?
仿佛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去,到底还是不信他罢了,可如何才能让她相信呢,始终患得患失,这种心情究竟要到那一日才能够终止。
陆芸婉答复道:“昔日从颍川前来,也不过是向世人昭示使君死守此城的决心罢了,若是此刻逃离,一定招致人心惶惶,不如就留在这里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