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参道:“若有盐利在手,彰义镇将来的发展不可限量!”
朱秀笑道:“宋先生担任判官多年,精于税赋之事,盐利进项若交到先生手中,必能为彰义军精打细算,积攒家底。”
宋参摇摇头笑道:“某才疏学浅,只怕难当重任。”
“呵呵,先生过谦了。”
宋参微笑以对,默然不语。
朱秀坦然道:“以先生之智,不用我说,也能知晓我来意。如今薛氏想取代史家做彰义之主,薛氏所依仗者,在内,无外乎钱粮,在外,无非是和定难军还有凤翔节度使焦继勋的姻亲关系。
而今节度府手握盐利,无疑断薛氏一臂,迫使其不能通过贩卖高价盐盘剥百姓,牙军的粮饷供给也不再需要薛家。定难军和焦继勋毕竟是外镇,就算有心支持薛氏,也不可能明目张胆以武力胁迫。
毕竟上头还有朝廷管辖,藩镇私相攻伐,绝对不会被朝廷所允许。”
宋参含笑点头,听得极为仔细。
朱秀又道:“眼下,宋先生掌握府库大权,你手里的两千多石粮食,就是牙军军心稳定的基石。在夏粮收获之前,这些粮食至关重要。节帅请先生以彰义军民为重,在此关键时刻,千万不要误入歧途。”
宋参捻须轻笑道:“朱少郎这番忠告之言,却比不上薛司马说的好听。”
朱秀哑然失笑,指着墙角几只大箱子道:“只怕礼物也比不上薛氏给的丰厚吧!可先生为何还是不肯将府库钥匙交给薛氏?”
宋参目光微闪,笑道:“朱少郎不妨猜一猜,为何?”
朱秀拱手,肃然道:“因为宋先生乃真正的有识之士!你知道如果薛氏掌权,必然不会长久!对彰义军民来说,无疑一场灾难!”
宋参笑容逐渐收敛,沉默片刻道:“为何如此说?”
朱秀起身,带着几分悲痛道:“薛氏为一己私利,竟然忍心用高价盐盘剥百姓长达数年之久,对民生疾苦视若无睹!就算让其掌权,终究也不过穷两州之民,富薛氏一家之私!如此不恤百姓之人,如何能做彰义之主?”
宋参低垂眼皮,默不作声。
朱秀紧接着道:“薛氏争权,不过是想攀高位,为家族谋私,何尝真正为彰义百姓考虑过?宋先生也是苦寒出身,当年以弱冠之龄高中进士,一篇《取定荆南策》也曾轰动洛阳,如今怎会俯首于薛氏这样,鼠目寸光、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
宋参嘴唇嗫嚅,满脸动容,不禁讶然:“你你怎知我旧时所作?”
朱秀微微一笑,当即摇头晃脑背诵几句:“‘荆南地狭,扼居南北要冲,高氏无德,岂能窃之长久?朝廷当发王师以定之,北连南阳,南抵沅岳,进逼伪楚,西慑川蜀此诚三军将士之盼,兆民之望也’”
宋参颇有些坐立不安,脸色赧红,连连拱手道:“惭愧惭愧,宋某当时年轻识浅,不知天高地厚,因一时激愤对朝政出言不逊”
朱秀摇摇头,严肃道:“宋先生此言差矣!这篇文章固然有偏颇之处,却字字流露满腔热血,尽显我辈青年平定天下之豪情壮志!此文章一出,一时间洛阳纸贵,宋先生名动帝京,堪为士林当中,有志青年之表率”
朱秀一通天花乱坠的吹捧,听得宋参头皮发麻,慌乱起身摆手,满脸涨红:“且住且住!朱少郎谬赞了!某当时因这篇文章,得罪了时任太师、权臣安重诲,下了大狱,得亏友人多方求助,方才免于一死。文章也被安重诲下令销毁,不得流传当时宋某只是一介狂妄书生,哪里当得起朱少郎如此夸赞!”
“呃”
朱秀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丝毫不为自己的彩虹屁攻势感到羞愧,正色道:“不管怎么说,宋先生当年能写出此文章,足以担得起忧国忧民四字!为何如今坐视薛氏荼毒百姓而袖手旁观?”
宋参神情变幻,颇有几分愧疚之色,长长地叹息一声:
“世道艰难,求活尚且不易,又有何能力胸怀天下?”
朱秀庄重地道:“恩师曾于我临行前相赠四字,今日便转赠先生!”
宋参怔了怔,不自觉地站直身子,拱手作聆听状:“不知是哪四字?”
朱秀一字一句吐出,字字如千斤之石,掷地有声:
“不~忘~初~心!”
宋参嘴唇嚅动,眼圈泛红,喉咙里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出。
“宋参受教了!”宋参朝朱秀长揖及地。
朱秀侧过半边身子,只肯受他半礼,微笑道:“先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此言乃恩师所赐,今日送给先生,在下斗胆,替恩师领受半礼!”
“应该的,应该的!”宋参擦拭眼角。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朱秀笑道:“在下一番肺腑之言,先生当知助薛氏犹如助纣为虐,助史节帅才不失我辈士人为民请命之初心。”
宋参笑着颔首:“知道了,知道了,朱少郎所言,某深以为然!”
朱秀大喜,笑容愈发灿烂了:“宋先生答应此后与薛氏划清界限,一心一意为史节帅效力?既如此,还请先生将府库钥匙交予我~”
朱秀期待满满地伸出手。
宋参摇头:“朱少郎恕罪,某还是不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