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岂不是形同软禁?”周宪一双莹莹生辉的美目有些不忿。
周宗苦笑道:“劫持太子,此刻没有打入死牢,已经算是托天之大幸了!”
周宪道:“那李弘冀呢?陛下又如何处置他?”
周宗轻叹口气:“太子行事荒唐狂悖,陛下已经严厉斥责过他了”
周宪气呼呼地道:“陛下糊涂!李弘冀歹毒残忍,岂是斥责一顿就能了事的?江宁城里,被他祸害过的良善人家还少吗?
爹,你何不联合晋王,上奏请求陛下废了他,改立太子!”
周宗脸色一沉,低喝道:“胡闹!谁教你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言的?储君乃是国本,国本不稳,国家不宁,岂可轻言废立?
你一介女子,不可妄议国事?”
周宪咬着唇,满脸不服气,眼圈微微泛红。
周宗盯着她:“这些话,可是在方山时,朱秀教你说的?”
周宪道:“才不是!大恶人朱秀说李弘冀废物一个,不足以成事,要是大唐将来由他继任君位,大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尽收江南三十六州”
周宗怔了怔,“他真是这么说的?”
周宪嘟嘟嘴:“朱秀根本瞧不上李弘冀,别说朱秀,就连他身边部下也不把堂堂太子殿下放眼里。
在方山时,朱秀的部下对李弘冀动辄拳脚殴打辱骂,朱秀在一旁看笑话,李弘冀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地求饶,哪有半点太子尊严”
周宗抚了抚额头,长叹一声。
“北朝人习惯了战乱厮杀,对于改朝换代也是笑谈看待,皇帝勋贵在他们眼里和普通百姓没有两样,甚至失掉权势的皇帝权贵,比之牛羊下场更惨
换个角度看,这就是北朝人在战场上凶悍厮杀的原因,也只有他们能挡住穷凶极恶的契丹人”
周宗感慨连连。
周宪俏脸认真地道:“朱秀说,前代石晋朝时,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说过一句话:‘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宁有种焉!’女儿觉得这句话说得没错,当今天下,纷乱四起,本就是有德有能力者居上,所谓富贵传承不过是过眼云烟,若是不学无术,富贵当三代而止!”
周宗震惊地看着女儿,只觉得浑身冷汗淋漓。
安重荣这句话放在北朝,那是振奋人心激励士卒的豪言壮语。
可放在南朝,那就是大逆不道的乱国之言,要杀头的!
如果说江北的中原王朝,继承了大唐盛世铁血强悍的军武传统,那么江南朝廷继承的就是大唐盛世绚丽繁华的昌盛文道。
既有苟延残喘的士族门阀政治势力,又传承底蕴深厚的儒家思想文化。
门阀政治讲究的就是嫡庶尊卑,以出身定富贵,以门楣高低定尊卑有别。
如此,换来江南州县短暂的安稳富足,但也不可避免地堕入腐朽。
在这风云激荡的年代,江北中原,犹如一架沾满鲜血和残肢碎肉的战车,在破碎重组中高速前进。
而江南,却像个腐朽僵硬的濒死之人,虽然浑身挂满绫罗玉器,却难挡鲜血淋漓的战车冲击和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