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楼三楼鸿雁阁,周宗一家早已等候多时。
除了周敏和周剡,周宪赫然在列。
周娘子穿了一身浅青色襦裙,乌发梳成较为端庄的同心髻,斜插一枚玉簪,看起来清雅恬淡,又不失高贵华丽。
类似的场合周宪极少参与,今日不知为何,周宗极力要求她参加,梳妆打扮后得到老父亲赞许才准出门。
两年前元日,皇帝在延福殿设宴招待重臣,允许妻儿各一人随行,周宗只带了周宪进宫。
当时老父亲也是亲自监督她的妆容。
可今日只是寻常宴会,周宪不明白为何父亲这般重视。
难道是因为有某人在场?
周宪不自觉地偷瞟朱秀,明眸扑闪着,嗯,今日大恶人也打扮得颇为英俊,颀长的身材,如玉的面庞,年纪虽轻,和一众显贵人物交谈间却不露丝毫怯意,谈笑自如。
周宪脑海里忽地想起当日父亲问她的话,皇帝有意让周家和北朝联姻。
不用猜,对象自然是她和朱某人
周宪心里羞恼地啐了口,脸颊浮起两团红霞。
朱秀的双手被周敏紧紧握住,这老哥也不知咋地,一见面就亲热握手,火热的眼神好像两人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周敏喋喋不休地拉着朱秀攀交情,朱秀僵笑着勉强应对,忽地,心有灵犀般扭头瞥了眼,发觉周宪睁着一双宝石般的闪亮眼眸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皆是愣了愣。
朱秀嘴角上弧,轻佻地努努嘴。
周宪惊慌地扭过头,心里又羞又恼,讨厌的大恶人,他怎么能、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做出那样羞耻的动作。
“贤弟啊,这几日为何不来府上走走?哥哥我还说要带你乘船游览秦淮河!”
周敏幽怨地拍拍朱秀的手。
朱秀用力抽脱,没想到才刚撒手,周敏这厮又紧紧攥住。
“二公子如今提举漕运司,公务繁忙,故而不敢前往搅扰。”朱秀笑容僵硬。
“什么二公子?叫二哥!”周敏佯怒,一把揽住朱秀肩头。
他的个头没朱秀高,还得稍稍踮起脚尖。
“二二哥!”朱秀叫得难以启齿。
周敏咧嘴笑得很开心,一口黄牙,细密的鱼尾纹,两鬓微微斑白。
这家伙已经四十岁了,比自家老娘小不了几岁,听说他的儿子比自己还年长一两岁呢。
就这,还逼着自己叫哥?
盛情难却,朱秀只能认下这位老哥哥。
只是朱秀有些奇怪,这位老哥对自己似乎过于热情了些。
朱武就站在一旁,察觉到朱秀浑身不自在,上前出手钳住周敏手腕,嘿嘿笑道:“二公子,俺跟你聊聊?”
周敏手腕吃痛撒手,被朱武紧紧握住,朱秀趁机闪身躲朝一旁。
“呵呵,我大哥之前在板桥店跑船,跟二公子也算同行,你们一定有很多共同话语,不妨好好聊聊!”
朱秀朝朱武使眼色,不等周敏说话,站到徐铉和李从嘉身旁去了。
周敏看着眼前黝黑的糙汉子,满心郁闷。
他可是江宁十三家船行的大东主,又领了提举漕运司的差遣,算是江宁城里水路大王。
朱武不过是个跑船做工的力夫,跟他算哪门子同行?
周敏暗暗腹诽,脸上笑容不改,亲热地拉着朱武坐到一旁。
不管怎么说,人家有个好弟弟,可不能得罪。
于是两个人就开始硬聊,朱武说他在板桥店跑船的生活,白天黑夜做活有多么辛苦,黑心的船主有多么可恶。
周敏说十三家船行调度有多麻烦,不同船行之间拉帮结派,还经常打架闹事,他处理起来有多头疼
聊着聊着,两个人喝上了,朱武可不喜欢什么推杯换盏,讲究的是酒到杯干,周敏一连几杯下肚,脸色涨红,舌头已经大了。
周宗和韩熙载是老朋友,不需要太多客套,大家相互见礼便入席。
筵席自然是分案而坐,周宗、韩熙载居上独坐一案,徐铉、李从嘉、李德明居左也是独坐一案。
右边摆放屏风、琴架,还要供酒楼侍从上菜,只摆得下三张案几。
周敏还未开席就被朱武灌醉,周宗气得翘胡子,挥挥手嫌恶地让人把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抬下去。
周剡很自觉地走到最后一张案几坐下,朱武和潘美坐在第二案,只剩一案,朱秀和周宪相互看看。
周宪准备去和三哥周剡坐,周宗忽地笑道:“文才和娥皇都是年轻人,你们就同案而坐吧,离得近些,方便老夫和叔言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