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小玛丽已经一岁半了,学步很快的她就算没人牵着也能独立行走。只是小孩子毕竟体力弱,偌大的宫殿小玛丽连半条长廊都走不完。
渥斯顿克雷福特在安托瓦内特与叶棠到来之前都是自己抱着孩子,到安托瓦内特与叶棠现身,她才匆忙放下孩子。
还不太会说话的小玛丽很懂事,在大人的环绕之下她不乱跑也不乱跳。就揪着妈妈的裙子,含着手指去看台阶上闪闪发光的两人。
“感谢您渥斯顿克雷福特女士,您愿意来到法兰西真是太好了。”
面对华美璀璨如星辰的另一位玛丽,渥斯顿克雷福特相当拘谨。她姿势僵硬地杵在原地:“我并不知道会见到您,皇后殿下……我只是因为马里埃尔小姐在信中写了愿意资助我重新开设女子学校,所以才……”
渥斯顿克雷福特是聪颖的,不聪颖她也不会写出条理清晰的著作《女权辩护:关于政治和道德问题的批评》,来逐条反驳哈列朗“女子只需要家庭教育”的报告。
也正是因为她足够聪颖,所以她一听说自己被召入凡尔赛宫、并且要去面见法兰西皇后,渥斯顿克雷福特马上就意识到了——那位自称是她“支持者”的马里埃尔小姐之所以愿意帮助她并不是出自纯粹的善意。她与法兰西皇后是有需要她去做的事,这才会开出帮她重新开设女子学校的条件。
感觉到渥斯顿克雷福特身上的抗拒,叶棠笑了。
渥斯顿克雷福特完全符合她对她的一切想象。
她既聪慧,又敏感。对现实的失望还有对周遭的警惕让她看起来像是身上长有看不到的小刺。
然而她又是这样的大胆而固执。她不愿意放弃对女性权益的主张,所以她写作,所以她惦记着再次开办女子学校,所以哪怕与丈夫闹崩她也要带着女儿远赴法兰西,来实现自己的追求。
现在,面对法兰西皇后这样的当权者,渥斯顿克雷福特依然没有唯唯诺诺,她正在用尽全力地转动自己的脑子,避免自己与自己的主张被人利用。
这是一位内心远比外表坚毅的女士。
走下阶梯,叶棠在渥斯顿克雷福特的面前停步。
她向她伸手。
“渥斯顿克雷福特女士,我愿意资助您重新开设女子学校这件事并不是‘条件’,而是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你做到的‘承诺’。哪怕您不愿意与我公事,不愿意在凡尔赛宫入职,这点也不会改变。”
渥斯顿克雷福特的肩头耸动了一下。即使叶棠已向她承诺,她的眼中仍旧带着对天降馅饼的怀疑。
叶棠并不急躁,她温声解释:“皇后殿下之所以召您入宫,是因为明年皇后殿下将在巴黎设立新的女子学校,殿下希望您能就任这所女子学校的校长。在学校正式开设之前,殿下还希望您能够继续写作《女权辩护》的第二卷。”
《女权辩护》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书。渥斯顿克雷福特因为写作了这本书而被打上了“过激”、“疯狂”的标签。
为了能够尽快反驳哈列朗的观点,阻止女子学校持续消失。渥斯顿克雷福特匆忙写成了《女权辩护》并进行了发表。她本打算继续写更有深度的第二卷,然而没有人希望渥斯顿克雷福特继续写作《女权辩护》,哪怕是她的丈夫也不支持她。
渥斯顿克雷福特还怀孕了。妊娠反应折磨着她,她吃不下、睡不着,经常呕吐,记忆力衰退、思考变慢,人也变得情绪化。
好不容易生下小玛丽,渥斯顿克雷福特又差点死于并发症。
乍然听到有人希望自己继续写作《女权辩护》,渥斯顿克雷福特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接着是怀疑自己的脑子——她是不是在做梦?这才会梦到有当权者愿意接纳自己的观点……
幸好,叶棠下面的话让她对现实有了点实感。
“相信您在英吉利也有所耳闻,我们殿下曾数次阻止哈列朗晋升为红衣主教。不过殿下阻止哈列朗晋升并非如外界所说是因为私人恩怨。”
“女人都是要嫁人生子的,故而让女人学习是一种浪费。”——解读一下这句话,那就是说这句话的人明明白白的知道承担家务与育儿会夺走女性身为“人”的所有时间与精力,以至于受过教育的女性与没有受过教育的女性在婚后表现不出决定性的差别。
然而这句话鸡贼的地方在于反置了因果,它以受过教育的女性与没有受过教育的女性在婚后表现不出决定性的差别作为论据,反证女性没必要接受教育;决口不提让受过教育的女性无法发挥出其优势与长处的原因是女性受到了家务与育儿的拖累。
这位护士按照合约需要远赴英吉利,并找到玛丽·渥斯顿克雷福特。之后她只需跟在玛丽·渥斯顿克雷福特的身边,保证玛丽·渥斯顿克雷福特在见到叶棠前不会因伤病去世,叶棠就会给她一笔足够她下半辈子都挥霍度日的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