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弘站在城楼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城下发生的一切,几乎是转瞬之间,北梁数十艘战船尽悉沉没,梁军纷纷落入水中妄图逃生,但宛若凭空出现的江陵将士却仿佛杀神一般,将他们一个一个斩杀。
晏弘看不清江面上的形势,但他可以猜的到,此刻的江面,大概已经被鲜血染红。梁军在人数上占据着巨大的优势,却在一开始便失去了先机,也丧失了斗志,江陵此战,已是必胜。
晏弘抹去脸上的雨水,回过头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清心:“南边现在怎么样?”
“一切都和我们计划的一样,现在也已经动起手来,小人刚刚过去瞧了一眼,那个小齐将军杀起人来,啧啧,若不是西南军比楚军实在少的多,我简直要怀疑,他能把楚军都杀干净。”清心这几日与西南军也有不少的接触,尤其与那个齐昭,平日里瞧着对方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模样,偶尔话说的过了,甚至还会害羞脸红,却没想到到了战场之上,倒是完全换了副模样。
晏弘唇角扬了起来:“不然你以为那西南王凭什么只用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将西南的部族收拾了个干净?那个齐昭,就是他最大的底气。”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袍,顺手抽过身后一个兵士身上的佩剑,“梁军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决心破釜沉舟了,徐幄丹快要撑不住,我们去帮一下吧。至于江面上那些,就交给高将军他们吧。”
暴雨持续了一整夜,江陵城外的战局也持续了整夜,直到天色将亮,暴雨才逐渐停了下来,江陵城外也终于恢复了宁静。
晏弘靠坐在江边的一块巨石之上,他身上的衣袍已经完全地被血水浸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他的长剑扎在沙地上,鲜血从剑身上滑落,最终汇聚在地面上,很快地将那小块沙土染红。晏弘偏过头看了一眼,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即使他们占据了先机,提前给了梁军重创,断了他们的后路,但梁军毕竟数倍于他们,困境之中的梁军奋起反抗,还是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困难。这一夜,晏弘凭借这把长剑划破了无数个颈项,刺穿了数不清的胸膛。此刻才终于得到短暂的安宁。
晏弘想自己到底不是一个合格的将军,即使深知这一战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即使如此艰难的获得了胜利,他依然感觉不到丝毫的满足感,只有深深地疲惫。他身上被血污浸染的衣袍散发着腥气,让晏弘发自内心地感到厌恶。他直起身朝着江滩上望去,随处可见丝状凄惨的尸首,大多是梁军的,当然,也有不少江陵守军的。
只要战事兴起,就避免不了这样的场景,不管做了怎样的准备,最后占据着如何的优势,也还是避免不了死伤,只要动起手来,被卷入战局之中的双方,就避免不了损失。所谓最终得胜的一方,也不过是损失较小的那一方。
甲胄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跟着一个人影重重地坐到晏弘身边,长长地叹了口气:“总算打完了,我一度以为这一夜我要死在江陵城外了。也不知道我老子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晏弘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徐幄丹,他原本出发前武装的十分严实,但此刻带在头上的头盔早已不知去向,铠甲之上也满是血污,平日里束的规整的发冠也已凌乱,发丝沾了水贴在脸上他也仿佛没有感觉一般,毫不在意。
这简直与平日里那个贵公子模样的徐幄丹判若两人,但晏弘却毫不意外。他与徐幄丹这人能成为挚友,并不仅仅因为自幼相识的缘故,实在是因为他们在本质上是一类人,他们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却也愿意为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放弃平日里的舒适和享乐。哪怕徐幄丹这人平日里在不务正业,也到底是世代忠良的徐家的后人。
徐幄丹将自己整个人摊在地上,一动不动,平日里娇生惯养的他经过昨夜一战已是筋疲力竭,他怔怔地瞪着头顶逐渐变亮的天空,叹道:“这才是第一战,梁军吃了这么大的亏,大概不可能甘心,要我是那个梁帝,就重整旗鼓再次杀过来。”他说到这儿,侧过头看了晏弘一眼,“到时候这种偷袭的计划大概行不通了,正面一战的话,咱们有多少胜算?”
晏弘挨着他躺了下来,他的衣袍已经完全湿透,全部粘在身上,格外难受。他随手将外袍解开,才回道:“若是他们举全国之力破釜沉舟一战的话,十个江陵城都不是对手。毕竟江陵城再富庶,也不过是一座城。但幸好的是,昨夜过后,梁国一时半会都没精力再对我们发难了。”
未等他话落,整艘船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巨大的冲撞声哪怕是在这暴雨之中也格外的清晰,与此同时,江面上突然出现了数十艘小船,借着风势,以不要命的架势撞向江面之上还未来得及靠岸的梁军战船,也撞毁了梁军全部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