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轻轻笑了一声:“我又何尝不知道他并不可靠呢?只是我别无他法, 如若他真的有心除掉我,我就算老老实实地待在那个村子里,难道就能幸免了?一直以来便是我为鱼肉他为刀俎,没得选的。但如果最后的下场都是一样的话,不如在临死之前,将郭固一起拖到地狱。”
“小人不明白,”那小厮直白道,“公子您明明还有更好的选择。您明明清楚我家王爷一直在等您回去。只要您愿意,小人现在就可以带您过江,回到江陵,回到我家王爷身边。”
孟冬微微垂下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果你跟我一样,一生都致力于做一件事的话,你也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哪怕知道这个选择希望渺茫,也会坚持走到最后,亲自去看看那个结果。你家王爷与我是一样的人,所以哪怕他很希望我留在江陵,却还是亲自看着我离开。”他将视线转到那小厮身上,低低道,“但他还给我留了一条退路。”
那小厮与孟冬也相处了几日,大概了解了这位的性格,尤其是自家王爷当日都能没将人留下,自己更没本事劝人放弃。他深知自己的身份跟使命,也不再多言,将手里的灯笼提的更稳一些:“公子,前面我们就到了。”
按照预期安排,北梁大军早已出发,他们乘坐巨船乘着风势,直奔江对岸。孟冬估摸着时辰,应该很快就要着陆了。在郭固眼里,这是必胜的一战,尤其在江陵城的另一侧,他们有楚军相助。但孟冬却清楚晏弘那个人,将会给梁军带来什么。
尽管此刻梁军的助力皆以渡江,但孟冬还是觉得,这大营之中未免太过安静,他一路进到营中居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甚至他中途遇到巡营的小队,对方却像没有看见他一般。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郭固那个人太过自大,还是实在是孙乾之那个人太有本事。才会让这一切进展的如此顺利。
孟冬就这样带着一个小厮,在这狂风骤雨的夜晚,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轻而易举地来到了郭固所在的主帐门外。
孟冬顿住脚步,朝着四下看了看,堂堂一国之君的帅帐周围却连一个把守的侍卫都没有,郭固这个皇帝当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有些可笑。
他抬手将头顶的斗笠摘了下来,递给了小厮,又脱去身上的蓑衣,那小厮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拦住孟冬的脚步:“公子,不然小人随你一同进去吧?”
借着帐内映出的烛火,孟冬朝着那小厮脸上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这个安静的大营,低低开口:“你要记住,你现在是栖梧馆的小厮,是孙乾之的人,他今夜吩咐你送我过来,现在你的使命已经完成,多看多听多问,就超出了你的本分。”
那小厮眉头蹙起,他对上孟冬的目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
孟冬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掀开了帐门,大步走了进去。
这大帐之内格外的安静,就仿佛没有人一般。但孟冬刚刚走进去,就看见了角落床榻之上仰面躺着一个中年男人,而在他身边,安静地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听见脚步声那个黑衣人偏转视线,朝着孟冬看去,而后抬起手,朝着他拱手:“公子,属下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孟冬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面上的雨水,在这大帐中唯一的桌案前坐下,在他手边有一个小火炉,炉上正温着一小壶酒。孟冬将那酒壶取下,倒了杯酒给自己,仰起头,将那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感觉体内的寒意被这温酒驱散,左胸的位置也慢慢平复下来,才抬起头朝着那床榻看了一眼,最后看向那个黑衣人:“我以为今晚这么关键的时候,孙大人会在。毕竟我们布置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夜,他若是错过了,实在是有些可惜。”
那黑衣人面色十分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孟冬的问题,抬了抬手,回道:“我家大人说,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所以稍迟些再过来。再就是,大人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公子大概也想要些时间,跟这人独处一阵。”
孟冬将手里的酒盏放下,慢慢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床榻边,低着头看着榻上那个昏睡不醒的人,孟冬恨了这个人十余年,直到此刻真的见到才发现,其实他已经记不清这个人长得样子。郭固在他的印象里只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在孟冬无数个梦里,曾经亲手用锋利的刀刃划破这人的颈项。
而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他面前。他突然就不那么急迫了。
孟冬双手负在身后,腰身挺直,用一种厌恶与怜悯的目光看着床榻上的人,半晌才朝着那黑衣人道:“我倒是要多谢你家大人的一片好意了,只是,现在这人这副样子,独不独处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孟冬轻轻笑了一声:“我又何尝不知道他并不可靠呢?只是我别无他法, 如若他真的有心除掉我,我就算老老实实地待在那个村子里,难道就能幸免了?一直以来便是我为鱼肉他为刀俎,没得选的。但如果最后的下场都是一样的话,不如在临死之前,将郭固一起拖到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