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三十一年,六月二十。
依然是在紫宸殿梅园的角门边,袁隽再次见到燕洄。其实自初见那日后,袁隽又曾甩脱随侍宫人晃来此处几回,在角门后细细听了会儿院外的动静,想知道那个齐国质子还会不会十分不要脸地跑来避难。
并没有,还算有点骨气。袁隽老神在在地想,也歇了再见的心思,此后连着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都乖乖地呆在紫宸殿内读书。但今日不知怎的,她竟又鬼使神差地跑来了梅园,刚开了角门,不多时便看到锦袍依然有些脏污、面上依然挂了些小彩的燕洄,径直跑了过来,惊喜又疑惑地问:“你知道我会来?”
“不知道啊!”袁隽诚实道。
“哦。”燕洄看着袁隽坦然的神色,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衣衫,又一次郑重其事地向袁隽行了一个全礼,并自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双手递来:“答谢公主当日执言相助。”
袁隽到底只是个七岁孩子,看着少年手上那块质地色泽雕工皆好得惊人且怎么想都觉得应该还带着对方体温的玉佩,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强端着大国公主的架势和气派,斟酌着出声:“燕公子倒也不必……”
哪知少年竟一把拉过她的手,将玉佩一塞,自嘲起来:“也不知哪天打输了便要毁了、丢了,不如给你。还有,我叫燕洄。”
袁隽握着玉佩,只觉十分烫手,一时间连话也说不出,见燕洄竟原地坐了下来,又觉得这身影十分落寞无助,便心软道:“礼我收下了,今后若被欺负了,就来这儿,即便门没有开,他们也不敢在此地附近胡来。”
两人沉默半天,正在袁隽准备赶人之际,燕洄略突兀地问:“我是敌国质子,你身为大楚的公主,护着我,当真好吗?”
“两国交战,成王败寇;立场不同,本无对错。”袁隽也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即便有错,错也不在你。你身为皇子,享民供奉,为国入质,其实也挺了不起的。再说了,将心比心,易地而处,若有朝一日我作为楚国公主入齐为质,也希望自己至少能得到一点点尊重。”
“公主不会为质,只会和亲……”
“绝不!打不过,说不过,就送女儿去给人家生孩子?没有这样的道理!若让我和亲,我便敢一刀捅了那国君,一命换一命,也不算亏。”
燕洄忽而笑了起来,映得周围一片光亮明丽,许久方道:“安平公主这一句,有意思得紧。拜公主所赐,燕洄今年生辰过得很开心。”
“今日是你生辰?真巧,那日是我的生辰呢!”袁隽也笑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的尘土,作出赶人的姿态,却在关上角门前,又叫住了正举步要走的人,也不等对方转回身,只对着那人背影道:
“燕洄,我叫袁隽。”
从楚大成三十一年到齐嘉成六年,袁隽旁观了自己和燕洄所有的相处,直至“猎灵”贯胸。
终于记起了他的脸。
大成三十一年,六月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