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漠耳朵在戎唳的注视下,可怜地动了动,然后慢慢染上一点红色,但主人却犹在嘴硬:“睡觉就不要说话。”
“哦。”戎唳老老实实地闭了嘴,片刻后,窸窸窣窣地在被窝里动了动,他握住黎星漠的一只手,见对方没有动,得寸进尺地挠了一下黎星漠的手掌心,后者终于要炸毛了,“戎唳!”
“转过来,我有问题要问你。”
黎星漠还是不得不和戎唳面对面地躺着,夜里很暗,他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因此便衬得戎唳的声音更加清晰:“乖仔,你来这里,除了旧时故交之外,想不想找你母亲?”
这次黎星漠沉默一会儿,才无甚感情地回答:“不找。”
他依旧无法原谅乐昊空和黎盼夏中的任何一个人,即使后者只是在他的人生起始中充当了一个选择的角色,且后来还为此感到后悔,含辛茹苦地将他养大。但是这依然间接造就了他现在这样跌宕的人生,他又不是圣人,谈放下如何容易?
戎唳凑过来亲他有些颤抖的睫毛,安抚性地说:“好。”
这个问题其实他早就想问,也能间接地探出一些黎星漠对于父母现今的复杂情感;乐昊空暂且不提,黎盼夏到底和黎星漠相依为命了十几年,既然现在他们又在弗里德姆,那这桩事无疑就被摆在了台面上,早晚要解决,倒不如早点拿出来说,免得以后好心办坏事,再节外生枝。
“她哪里用我管?”
一片寂静中,黎星漠忽地又开口了,他声音轻轻的,语气带着些嘲弄,“她和乐昊空多神仙眷侣,用得上我这个便宜儿子么?”
戎唳从他的话中听出一点其他的意味,于是问道:“乖仔,其实你还是……”
“没有,闭嘴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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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时候,事情总算有了进展。
黎星漠不知从哪得到消息,说是埃特的军队今天将会押送一批战俘到自己阵营中,其中多是些年轻的学生;再联想到他那些旧时的朋友,如若还活着,大约也就是正在念书的年纪。
他决定去看看,于是清晨照例让戎唳和游得本待在他们现在的居所。但黎星漠可不知道,戎唳在这件事上表面逢迎,答应得很好;实际上他前脚刚出门,后脚戎唳就紧跟着,今天也同样,戎唳眺着他走远一段,立刻就转头跟还在呼呼大睡的游得本说:“我走了。”
“哎,您好走。”游得本和他挥手,看着他临出门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了一句,“你那天说,你第一次来普尔么?”
“是的。”
“哦哦,”游得本回过头,嘀咕道,“怪不得,老大临走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你们说什么避难所的,你是不是不知道,这儿以前是老大的家?”
“家?”戎唳疑惑地反问,他是真不知道这件事,黎星漠也没有提起过,难怪他刚来就有些疑惑,弗里德姆虽说在战争中处于弱势,但战时建立起的避难所却也不在少数,黎星漠是做了什么考量,才会把他们的临时居住地设立在这里?
明明是个没什么优势的地方。
戎唳现在完全懂了,他眼睛还望着窗外黎星漠的背影,想起对方在晚上说的那句“不用找”,黎星漠到底还是没完全狠下心将过去全部斩断,这座他曾经居住过的房屋就是最好的证据;思及此,戎唳又将这个简陋的居所环视一圈,之前瞧不进眼,现在却觉得处处都透着可爱。
似乎只要一想到这里是黎星漠生长长大的地方,那么一切就都十分值得纪念了。
眼看黎星漠的身影就要消失在他视线里,他匆匆撂下一句“我知道了”,就紧随着也出了门;大约是他最近表现良好,黎星漠没怎么注意四周,于是他得以顺利地缀在了黎星漠的身后。
两人离划定的安全区越来越远,炮火声也变得密集;戎唳跟在后面,看黎星漠躲过一颗又一颗流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一路有惊无险,他们同时遥遥地看到了那队被押送的战俘,只不过其中好像并没有黎星漠要找的人。
黎星漠的神色从焦急变得明亮,最后演变成失望,让戎唳都不忍心再看,他看着黎星漠转身,刚想随之一起离开,但两人都五感敏锐,听到了随风飘来的几句微弱的话音:
“这批人,照样给k先生过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