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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过去,楚愿坐在琴瑟鸣中习古琴,今日份例的琴还没弹完,手便喇得鲜血直流。

刚才教琴的先生心疼他,问他要不要同龟公告假,他冷眼不吭声,每次这个先生同他告假后,龟公都要羞辱他一番,这先生显然不知道龟公如何待他们,他的好心楚愿受不下,也疲乏应对。

才七日他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清倌的活儿也并不如表面那般体面。

弹琴要求指腹磨出茧子,这才能显出你认真练了。可为了美观,龟公要求长出薄茧后给他摸之后全部都要撕掉,再长再撕,这样下来,楚愿的指腹总是红彤彤的,练琴也是血肉模糊,恐怖得很。

不仅如此,还要接着挨骂挨打受寒受饿,你若问他身上哪儿还有完整的地方,楚愿定要迟疑,再对你摇头。且眼下还没开春,依旧冷得人打颤,可清倌不能穿厚衣服,须穿薄纱,也不能吃太多,得保持扶风弱柳的体态。

这么比,反倒是在彪形大汉那儿活得似乎更好些。

楚愿低头,将手指的伤处按在帕子上,默不作声等血流止住。

“若玉,哥哥不是同你说了,再流血便来寻我么?”低颤的男音在身后响起,楚愿才想起“若玉”是在唤自己,这是龟公赐他的名,无非夸他是待琢磨的玉石。

他抬头,是同为清倌的沐辰,比他大五岁,早他三年入了南风馆,长相勉强算得上清秀,琴弹得却很好,肌肤也白,面孔前遮掩面纱确实有几分弱质的风情。

沐辰很照顾他,经常在他挨打受辱后过来给他上药,楚愿不习惯师兄以外的人碰自己的身子,可无极在这时显然失了记忆,只将沐辰当做照顾自己的大哥,毫不设防,楚愿不能改变原来发生的情境,当下也只能让人给他擦了伤药。

沐辰还很规矩,没对他做什么,甚至在抹完药后偷偷塞给他一个热乎乎的饼,双眼注视着他,小声说:“里面有肉,还热乎的,你藏起来吃。”

那双眼含有的神情,当时失去记忆,完全融入十几岁少年心境的无极看不出来,楚愿可看得太透彻了,用含情脉脉四个字不足为过。

可他还是觉得怪异,为何师兄的五毒幻境中会出现这般情境?他现下经历的一切和五毒有何关系?这个沐辰又是怎么回事?

少年垂下眼睑,掩去了重重心事,他低声道谢,接过了肉饼。

第41章 劫后余生

【笑?要他如何笑得出来。】

藕节削成段,抽藕枝为骨,抹了淤塘泥活化成人的手,这样抚琴时指节才可能弯成惊人漂亮非人的弧度,沐辰的手美,却畸形。

琴弹多了都这样。

沐辰手畸形与否说到底与楚愿没干系,但这人总爱以兄长自居,瞅准时机往楚愿身边那张九弦琴前一坐,素净的脸待客时笑多了笑够了,私底下很少笑语迎人,只偶尔在楚愿与他视线相接之时才会在嘴角边浅浅勾上一笔上弦月。

今儿也是这样,流觞曲水边架一张琴,原来是午间几位公子哥闻了南风馆若玉的响亮名声,上门来指名道姓要他在膳桌边上弹琴。大抵公子哥家不缺几两银子,龟公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卖弄风情,端着,但也要笑,最好将狐狸精的风骚学个几成。

楚愿盯着龟公看了半晌,龟公被他看泄气了,正要骂他随便,沐辰迎上来,笑着说他可以陪同自己一同侍奉几位公子哥,起码他会笑,也笑得甜。

龟公无可无不可从鼻腔哼出声,哎唷一声,道:“你倒是疼他呀。”

说着,龟公似笑非笑看沐辰几眼,沐辰赔笑,偷摸塞了自己的私房钱给龟公,话题这才作罢。

现下楚愿沐辰合奏,沐辰间或抬头,隔着白纱笑盈盈对几位公子哥抛媚眼,嘴上轻声说:“若玉,听说有位京城来的王爷要被贬到咱们这个穷乡僻壤。”

楚愿闻言,指尖一停,琴声间的共鸣便出现了细小的缺口,他很想状似随意问沐辰一句王爷的名讳,又心道王爷尊贵,沐辰又怎能得知,况且无极本身也没有询问的意思,只好作罢。

“传言说,王爷是断袖,且是个琴痴,若你我有幸,这兴许是个机会。”沐辰弯眼卖笑,唇角却没有笑的意思,他无比认真对楚愿说:“早前你我说好往后有机会便一同考取功名,若玉可还记得?”

沐辰很少自称哥哥或兄长,因着若玉听见他这么喊,其实是不大乐意的,沐辰只当他抵触旁人的亲近,楚愿却知道无论是无极还是他,兄长和师兄这般称呼,即便失忆也不会乐意旁人摘了去。

楚愿应声,平着调子回他:“记得。”

“那你得多笑笑,王爷…应当也会喜欢多笑的。”沐辰略微转头,忖度了这么个保守的措词,希望沉稳却少有笑意的若玉学聪明,好夺得王爷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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