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曦转身离开,独自一人登上孝通门,坐在城垛上,望着远方灯火依旧的皇宫。灌一口白酒,唯有胸中的火辣能抵抗这夜风。回忆着人生的点点滴滴,泪水莫名的就滴落。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王曦转头却呆住了,皇帝一身单薄的睡衣,黑着脸低声喝道:“给朕滚下来。”王曦这才发现,身后大公主,三公主,李贤胜,太医,茅台等,已经围了一圈又圈的人。
“啊!”王曦愣神的一霎,被一股大力给扯了下来,皇帝紧紧的拉着王曦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公主连忙小跑扶起皇帝,三公主搀扶着王曦:“大哥,怎么就想不开喃。”太医已经提着药箱,跪在地上仔细的为王曦诊脉。大公主也在质问王曦,李贤胜和茅台无不纷纷围城一圈。耳边叽叽喳喳闹的王曦头疼。
“安静。安静。到底怎么回事。”王曦伸手制止喧哗,却不想被皇帝一脚踹在肚子上,扬了一个平沙落雁,皇帝气呼呼的指着王曦说道:“朽木!大丈夫在世,建功立业,著鞭在先。自寻短见可耻。些许波折而已,为父经历那许多,若像你这般,坟头草都比你高。”
王曦呲着牙,揉着肚子:“我哪里寻短见了,在这里吹吹风而已。”
“承乾,你在这城垛之上,枯坐了一个多小时,以泪洗面。如何唤你,你都置若罔闻。本宫怕你出事,便去请了父皇。这才将你救了回来。”大公主一边为王曦整理衣衫,一边低声解释。
“鲵儿!和静乐先回去吧。夜了。都退下吧。”皇帝三言两语便将众人尽数遣退。唯有李贤胜还留在皇帝身后,不为所动。皇帝也不在意,伸手搭在李贤胜的肩膀上,一翻身坐在了城垛之上,学着王曦的样子望着远方:“皇宫里也没啥好看的。承乾你说说,你都在看啥。”
王曦眼珠都快掉下城墙了,皇帝似乎并不那么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父皇,危险。”
“知道危险了?刚刚在这坐许久,鲵儿找朕哭诉,说你又犯病了。朕还以为你怎么了胡闹。”皇帝耷拉着头,双手撑着城垛,帝王气散尽。
李贤胜将手里的披风搭在皇帝身后:“陛下,既然太子殿下无事,还是先回宫了吧。夜里凉。”王曦站在一边似乎理顺了今天这乌龙。
“不用,回去也睡不着。”皇帝伸手拍了拍身旁城垛,对着王曦说道:“过来坐吧。你我父子有时间没一起说话了。楠儿一直说皇家污秽,宫墙里就是寒山。一家人躲在荆州有吃有喝,相伴一生便是幸福。时势把朕扯进了漩涡,楠儿死后,朕遵照楠儿的遗愿,将承运送到了西南,自此天各一方。唯有守着你,便想将一切好的都给你,朕要为你打造一个不受掣肘的天朝江山。哪怕你以后是暴君,昏君,庸君。朕都要你挥霍不完。朕夺你印玺,朕屠戮东宫,都只为护你周全。你醒之后,朕让贤胜问过你,若是你愿意,也可以去南边。承运如今已是王世子,庇护你一生安乐,自无问题。天可怜见,楠儿保佑。你一夜光景便已醒世,朕真是日日高兴,夜夜欢喜。日后若有心事,大可对为父说。为父定为你披荆斩棘。”
王曦坐在皇帝身边,下巴已经合不上了,脑袋乱的很。这天朝到底是什么剧本。为何如此凌乱。这突如其来的父爱似乎腻过头了。王曦艰难的望着皇帝:“父皇儿臣”
皇帝宠溺的笑了笑:“乾儿你知道吗?朕从未想过当皇帝,小时候是庶出的孤儿,挣扎求生于皇宫,好不容易躲到荆州。又日日为府里的开支烦恼。楠儿当时本就是北上择皇子和亲的公主。朕虽地位不高,但也是皇子,故需出城迎接。也正是那次迎接,朕与楠儿便一见钟情。楠儿在荆州蹉跎月余,京城自然也收到风声,父皇索性就下旨楠儿与我和亲。那几年时光远胜余生啊。若非楠儿让朕给你打造一个铁桶江山,要你成为天下至尊,要承运成为南疆之王。朕才懒得做这皇帝,还不如守着楠儿的陵墓一日三餐,冬去春来。除草添土。”皇帝红着眼望着远方,眼泪悄然滑落滴在城下,没入泥土。
王曦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也伤悲不已。索性抱着皇帝的手臂,任由眼泪滑落。
皇帝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王曦的脑袋:“承乾且看着吧。看为父,如何横扫四方魑魅魍魉!将一个铁桶江山交你手中。”
皇帝陪着王曦在城墙上枯坐了许久,王曦酒劲上头趴在皇帝身上便沉沉睡去。
“号外,号外。道门宗主‘郭子’口述修身回忆录,比肩孔圣,超越韩非的活圣人呀。”街头巷尾无不是贩卖太子府周报的报童。头版头条正是郭目花钱买来的专访,王曦还贴心的为郭目印上了简单的头像。早在几天前,印好的第一份报纸,便已经送到郭目桌前。郭目阅读后,极为满意,吩咐人给太子府送了不少礼品。
虽然郭目早在定板时,便已经将本周的报纸审阅过。但郭目今日依旧吩咐下人,将报童送来的报纸第一时间呈上。郭目看着报纸的头版头条,看着那根本就不像自己的简笔画像,再看看头版头条上自己亲述的回忆录。郭目胸中竟然真的生出了一股奇妙的想法‘圣人之下,舍我其谁!’
“宗主,宗主,宗主!”李熏一如既往的慌慌张张。一脸死了爹妈的模样,惹得郭目厌烦不已。郭目不悦的将手中的报纸拍在桌上,低沉着声音问道:“说吧,又怎么了。每次见你都准没好消息。”
李熏被自家宗主噎得十分难受,只能暗暗埋怨。连忙调整心情,换了一副讨好的模样:“回宗主,也不知是哪个弟子带头,在齐园外高呼‘郭子’道圣。竟然惹得不少道门学子一同高呼。偏偏有儒法两家的士子看不下去,上前上前理论,说宗主宗主是不知廉耻。”
郭目两眼一转,便嗅出了阴谋的味道:“呵呵,定然是那两个老东西使的坏。当真是酸得很呀。哈哈哈!”
“云海天涯两渺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哈哈哈哈!”王曦将自己关在房间,笑的癫狂,哭的断肠。笑累了,哭累了,只是眼前的一切终归不是梦。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东宫依旧冷清,天朝依旧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