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沈知言跃下房檐的同时,第二轮箭雨铺天盖地地袭来。在青山派的指挥下,伤弱者被身旁人搀扶起来,紧跟上沈知言的脚步,刀兵与箭矢频频击撞,金石之声与呼喊声交杂如沸。
浑浊空气里浮动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道,江离缓缓吐出一口气,强压下体内愈加鼓噪的心跳。他正要追上那行人,不料这方钉满箭矢的瓦片已然岌岌可危,刚一动作,便哗啦作响地碎了下去。
江离身形陡然一空,未及反应,却先被人伸手牢牢揽住,携他一同前掠而去。
他有些错愕:“你怎么……”
“折回来看你笑话。”戚朝夕留意着脚下毒虫,抽空瞥了他一眼,“看着挺瘦的,怎么还能把房给踩塌了。”
“……你踩也塌。”江离道。
戚朝夕笑了声,转眼就到了石桥边的草丛。原先压住入口的假山被几个膂力过人的江湖人齐力搬开了,最令人惊奇的是,沈知言守住入口后竟再无毒虫敢近,众人感激钦佩,更安了一分心,慌忙躲入地道。
而沈知言直到确认再无人后,抬手脱下了染满血迹的外袍,他垂眼瞧了半晌,终是在沈慎思的催促下也进入地道,用外袍遮住了入口。
毒虫仍在疯狂爬动着,可砌在地道洞壁的石砖严丝合缝又坚实,它们无法钻透,又不敢靠近那件衣袍,落叶般的簌簌声仿佛充斥天地,响得惊心可怖,像是失了猎物的急躁,又像对剧毒的畏惧,他侧耳细听,那声音始终没有接近。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即便魏敏一口保证说地方足够,可一条地道终究不会有多宽敞。全庄上下的人挤挤挨挨地缩在一块儿,头顶几尺上是毒虫爬过的簌簌声,身旁是伤者痛苦的呻吟声,几只火折子的微弱光亮映出众人凝重脸色,暂时安全后反而都陷入了更深的惊惶忧虑。
“兰泽,怎么不坐下歇息?”季休明不解问道。
因为不确定是否会再有异变发生,所有人都席地而坐抓紧时间休整,只有江兰泽还站着,好似平野上的孤木,既突兀又奇怪。这半大少年闻言低下头,软缎靴尖踢了踢地上的沙砾石子,满面为难:“这……怎么坐啊?”
季休明微愣,随即脱下了外袍,叠好放在了身旁空处,这才招呼他:“坐在这里吧。”
江兰泽小声地道了谢,挨着季休明在衣袍上坐下了。
两人动静尽管不大,却依然落到了不少人眼中。
江离听到不远处有个年长的声音在低低叹息:“少庄主竟然娇惯成了这个样子。江老盟主啊,不疑失踪、惊澜不复,您的归云山庄难道真的要后继无人,就此没落了吗……”
这些年来,身为天下第一,归云山庄的名号却总被没落一词紧咬不放。
二十四年前,正在江湖人翘首期待着《长生诀》是否真能使人韶华永驻时,老盟主江鹿鸣突然离世了。
据传是七杀门在当年围剿之后四分五裂,其中一支得了门主传授的魔功,潜藏修习多年后终于发起复仇,趁江鹿鸣闭关的紧要时候杀入了山庄。一切发生与结束都太快,仅用了一天一夜,七杀门这支余孽就已被全力剿灭,然而归云也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江鹿鸣强行出关导致内功激荡,最终与对方同归于尽,庄中弟子死伤无数,甚至连他的长子也丧命于此。
归云山庄挂起重重挽幛,像在初秋就落满了雪。
各大门派收到消息时,只来得及一声哀叹。没过多久,另一种声音跟着响起:既然江鹿鸣已死,山河盟盟主之位该落在谁的身上?归云山庄还有资格坐着天下第一的位子吗?
于是继任庄主的次子江行舟,一身丧服麻衣,红着双眼在山庄中设下擂台。他竭尽全力,击败了所有挑战者,稳住了归云山庄的天下第一,成为了山河盟的第二任、也就是现任盟主。
而最令江湖人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比试中江行舟所使的是传承百年的归云剑法,内力真气也毫无《长生诀》的痕迹。
一时间议论纷纷,有人猜测是江鹿鸣的离世太过突然,还没来得及传授心法与剑法,甚至有可能,七杀门其实是冲着《长生诀》来的,心法秘籍在混战中已经不知所踪了。
无论如何,归云山庄确实剥落了《长生诀》的神秘荣光,天下第一庄失了几分颜色,但地位仍旧稳固。出乎意料的是,归云没有在当时轰然倒塌,却一点点地倾颓了下去,许多年再没出过武学出众的人物,唯有义子季休明可堪一提,何况江行舟近来染病,而他这独子江兰泽显然难当大任。
江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戚朝夕耳尖听到,以为他在为眼下的情形苦恼,又见少年低头垂眼,少了平素的冷淡,瞧着倒是挺招人疼的模样。戚朝夕忍不住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
几乎在沈知言跃下房檐的同时,第二轮箭雨铺天盖地地袭来。在青山派的指挥下,伤弱者被身旁人搀扶起来,紧跟上沈知言的脚步,刀兵与箭矢频频击撞,金石之声与呼喊声交杂如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