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朝夕转回到江离的正对面,不禁失笑:“盯着我干什么,照镜子啊。”
江离这才连忙移开视线。
“怎么样,江少侠满意吗?”戚朝夕问。
江离又看向他,心中百般滋味,却不知该如何表达,便认真点头道:“满意。”
于是这貌不惊人的师徒俩启了程,一路南下果然没遇着什么麻烦,关于自己的流言倒是灌了一耳朵。
起初流言还讲究些根据,多是在谈论趁夜在别庄外盗走戚朝夕尸体的那个黑影究竟是不是他的徒弟江离,《长生诀》又究竟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奇效。谈论者形形色色,各类说法中透露的时辰地点等细节却大致吻合,即便事件经过有所差异,也属言语的夸大模糊。
戚朝夕和江离由此推测,别庄外深夜盗尸是确有其事,并且和凭空捏造了《长生诀》有起死回生之效谣言的极有可能是同一人,矛头明晃晃地指向了江离,但左思右想,都猜不出会是何人所为。
他们越接近南疆,听到的流言就越离奇了。毕竟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江离在虔城使出的惊澜剑法不知被多少人瞧见,一路上便目睹了这消息是如何狂风扫荡般地传开,流言是如何野草疯长似的冒出。
或说他是江鹿鸣掩藏多年的弟子;或说他就是那获得长生的顾肆;或说惊澜剑法和《长生诀》早已在二十四年前七杀门复仇归云山庄时丢失,而他是与那魔教七杀门有颇深渊源。
最终抵达南疆这日,他们在用饭的酒楼里听到了流言的集大成者,将私密艳情,家宅暗斗,玄妙武学,与天下第一的归云山庄熔于一炉,酿造了一出最能吸引江湖人的曲折故事。
“那叫江离的小子,明明就是当今庄主江行舟的私生子!”光头男人开口信誓旦旦的一句话,顿时引得大堂内的众人纷纷侧目。
光头男人见状,亮开嗓门讲得更来劲儿了,仿佛自己亲眼目睹了这些秘辛,说是这归云山庄庄主江行舟年轻时定了婚约,却在外惹了风流债,被女人拿私生儿子处处要挟,嫡子和私生子更是争来斗去地抢起了《长生诀》。
戚朝夕看向江离,他神情漠然地专注于碗中饭菜,仿佛耳旁被反复提及那个名字与他无关。
这一路上江离对待流言都是这么个态度,戚朝夕知道他不会往心里去,原本也不担心,可这回那光头男人越说越不堪,倒是戚朝夕这个荤素不忌的先听不下去了,伸手拉住了江离的手,打算带他离开。
正在这时,那边桌子‘嘭’的一声被整个掀翻在地,饭碗菜碟摔得一阵哗啦乱响,光头男人兴奋的话音卡在喉咙里,睁大了眼瞪着面前怒气冲冲的少年:“你干什么!懂不懂江湖规矩,不爱听你就出去,上来就掀人桌子算怎么回事?”
“我不仅要掀桌,我还要揍你!”少年气呼呼地撸起袖子,“背后乱嚼舌根毁人清誉,还有脸说是江湖规矩,我呸!”
少年正说着,背后走近了一个蓝衣青年。有人眼尖认出,压低了声音惊呼:“这是归云山庄的义子季休明,那他前面的少年肯定就是少庄主江兰泽了!”
光头男人自然也听到了,怒扬起的眉目顿时耷拉下来,挤出了个谄媚的笑容:“哎哟!原来是江少庄主,刚才那话也是我听别人说的,都是胡言乱语,您千万别计较!是,是我不对,这桌子您掀得好!”
江兰泽面露鄙夷,扬手要打却被季休明制止了。季休明摸出一块碎银扔到光头男人的怀里,道:“这是赔你这桌菜的钱。以后听人说话多长个心眼,别听到什么就跟着说什么,这次不计较,下次可就没那么走运了。”
光头男人既惊又喜,双手拢着碎银:“是,季公子教训的是,小人一定记得!”
江兰泽不满地看了季休明一眼,扭过头快步出了门,季休明无奈地跟了上去。
酒楼里恢复了吵嚷,戚朝夕与江离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打算。虽然猜不出这两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了南疆,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尽快进山,前往虚谷。
于是他们不在客栈耽搁休息,直接进入了连绵的群山之中,南疆的气候湿热,林子仍旧茂盛,走了不过一小段路,便意料之中地望见了前方的两道人影。
似乎是走得累了,江兰泽正靠在树荫下歇息,站在旁边的季休明递给他水囊。
江离当即就要改变路线,戚朝夕却伸手拦住了他,一边扯下脸上的面具,一边低声道:“看来他们也要找虚谷老人,避是避不开的,不如上去同路。”
江离惊讶地瞧着他的脸:“可你起死回生的事怎么办?”
戚朝夕转回到江离的正对面,不禁失笑:“盯着我干什么,照镜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