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位刚刚入座,闻言间那儿媳要站起身,却被婆母一个眼神逼得又坐了回去,与舒兰与眼神相触时,她颇有些为难地挑了挑嘴角,是个没有摆清楚的“尴尬”。
舒兰与微微皱眉,她从这位老夫人脸上看到的东西实在太眼熟,那是她还没穿越之前,原身记忆中的片段——在侯府做婢女时,某些前来拜望永宁侯夫人的没眼色东西,对着她们主仆,便时常露出这样的傲慢来。
她们看不起寄人篱下的孤女秦皇后,哪怕杨家摆出一副秦氏与家中亲女并无二致的态度来,她们也并不相信这是真的——待杨家举荐秦氏参选,入了后宫做了继后,舒兰与便再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了。
今日重见,简直宛如时光倒流一样的熟悉,仍是那么令人不痛快。
但奇怪的是,她现在是四州最尊贵的夫人啊。这老太太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却是做给谁看?
她说完那句话,老太太只笑了笑,八风不动端坐着道:“无妨,王府的事儿自然不少,王妃娘娘先时也不曾蒙人教导过如何管这一整座王府,自然……”
舒兰与眉头一哆嗦。
和她吵有碍身份,不和她吵,她阴阳怪气烦人。
别说这老婆娘只是无心之过,从她拦着儿媳妇起身答话,便瞧得出她骨子里就看不起自己。
甚至不顾她们俩已经是女囚,宁可触怒王妃也绝不低头——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骄傲了,这老妇人就是想侮辱她“尚婉仪”。
多大仇多大恨?她得罪过什么人吗?
哦,真得罪过,什么端掉半个户部,清查大燕银行,搞了一群人被抄家流放,归根结底都跟她有关系。
这两位莫非也是罪有应得者的家眷么?
舒兰与深吸一口气,谁还不会阴阳怪气呢。
“是啊,家母出身贫贱,自然不能教女儿如何管一座府邸,一群下人,不过,我不怪她。她好赖教了我,不该说的话是不能说的,这大约便是小人物的智慧。”她眨眨眼,然后轻轻一笑:“或许就是凭借家母教的这点儿能耐,我做王妃前,还得皇后娘娘教了几手,我原当够了,原来,在您看来,还不如一个小官儿夫人教的好?”
她有意将那“官”后带个俏皮的“儿”音,眼见那端穆的老妇人变了脸色。
小官儿,小倌儿。
舒兰与“啪”地打了自己的掌心一下:“抱歉,抱歉,冒犯了,敢问老人家您的夫婿是什么人?儿子又是什么人呢?说不准是个大官呢,我先时的讲话实在太过傲慢,不过是因为年年入宫觐见皇后娘娘的外命妇里不曾见过二位,想着您二位的家族不怎么显赫。可若是我出宫做了外朝女官之后,您二位的夫主才交了这一步好运,位列公卿,那我的话可就大大不合适了。”
她总共才过了几年外朝女官的日子呢?若是这两个妇人的夫婿在她去了外朝后才发达,现在就已经丢了脑袋,那实在就很像个笑话了。
果然那老妇人怒了,声音发狠,道:“臣妇的父亲姓邓,丈夫姓齐,多年来皆是户部属官!”
舒兰与眨眨眼:“哦,那尚与我有同事之谊?不过我是不曾听说过什么姓邓的姓齐的……或许是我孤陋寡闻了,您也知晓,我在户部做了不多久的官儿,朝廷便更替了其中的许多人。”
老妇人的脸色发红发涨了起来。
而她身后的年轻媳妇却将脑袋深深埋下,似乎是感到羞耻。
“莫非二位的家人,都是因从大燕银行中窃取国家财产中饱私囊一事获罪?嗳,那可真是我得罪了二位啊。”舒兰与气定神闲接着戳人肺管子。
这年头,若说犯罪蒙诛的官员都罪大恶极,没有一个冤枉的,那也不可能。舒兰与原想着,这二位的亲人若是因朝廷党争之类的事情受了牵连,丢了性命,她们有怨气倒也好理解。可竟然还真是户部那事儿……
所有的卷宗她都看过,有放过的,没冤枉的。
朝廷发给百姓的低息贷款,本就是想叫百姓们拿去投入生产,改善生计,不仅要靠这个买民心,还要使百姓们富起来,今后好收更多的税赋。走一看二,是挺要紧的一步棋。
按户部统测的数据来看,但凡这个政策执行得好的地方,百姓们多少都受益了,有些地方尤其明显,银行吸收百姓们存入的银钱,几年来翻了两倍多。
可京城的数据那么难看,难道蛀虫们不应该对此负责么?
舒兰与抬起面子上的笑容:“二位请坐。按说二位来王府里教侍女与内官们读书,我是应当去拜会二位的。然而近来四州政事繁忙,我着实没得了空。只好今日请二位前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