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三个要紧的问题:老白此时身在何处?突然消失的白思礼是否跟他在一起?白思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三个问题好像在隐秘之处环环相扣,从老白而起,回到老白身上。佟漱总觉得,在心底,还有另一个更隐秘的怀疑呼之欲出,当他想要理出抓住时又倏地消散了,像是种本能地回避。
接下来的一整天,两人几乎都没再开口讲过话,同时有有种古怪的默契,不希望对方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好像只要一消失就再也找不见了。晚饭时,佟漱把犹犹豫豫一整日的话讲了出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老白现在就在市里,报警可能是逮到他最快的方案。退一万步讲,至少我们认识一个可以信任的你曾经的同行、你妹妹的上司——”
张宗终愣了会儿才答说:“我私下里问过一次韩仕英。那个警官是个光杆司令,手底下就韩仕英一个正式工。”
这话其实就是婉拒了,佟漱想了会儿又说:“那老白有可能偷偷联络神机其他成员吗?比如老齐谁的。白思礼是跟他走了吗,他俩能去哪儿?市里除了花园街道……神机还有别的据点吗?”
“除去白思思和白思礼家,只有三个,”张宗终慢慢道,“花园街道,水厂602号房,还有老白以前的家,就是……毁尸的那间屋子。”
佟漱哑口无言,眼睛瞄着张宗终不往下接了。片刻,张宗终主动开口说:“那边堆放着老白留下的一些东西,比如最先给你滴眼睛的药水,常县用来装鬼仙的陶罐,锁鬼新娘的木枷……我们一般不会主动过去,只在非要用到里面的东西时,白思礼可能会过去拿。”
佟漱踟蹰半晌,试探道:“我有个想法,你能不能带我把这三个地方再看一遍。”他见张宗终蹙眉,一股脑说完道,“当时应该只有我看到了老白,让我试试吧,说不定我能发现你们都忽略掉的东西。”
张宗终并没有立刻回答,佟漱也不催他,花园街道和602都好说,毁尸那间房子大抵是张宗终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地方。就算他不同意,也在常理之中。佟漱两手在桌子底下搅着,说实在的自己心里也有点慌乱,鬼知道会不会碰上老白呢?万一真碰上了……
他想了想,觉得把玉耳坠也带上比较保险。大恶人战大恶人,起码能争个喘口气的机会。佟漱想着,真就起身进了书房,玉耳坠果然收在抽屉里,光泽下水头莹润,就是不知道鬼仙殷小红到底在想什么。
出来的时候,隔着客厅薄薄的暖光,佟漱和张宗终莫名其妙地对望起来。一晌里的功夫,好像只是想要专注地看看对方。佟漱把玉耳坠收进衣兜里,还拍了拍,在心中默念道:“红姐儿啊红姐儿啊,你报大仇的机会来了,擦亮眼睛听我指挥啊。”
他念叨完了,张宗终站起身,走到鞋柜边拿起车钥匙,冲佟漱伸手道:“走吧。”
第一站当然是相对来说最安全最好接受的花园街道那间房子。佟漱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被满屋子的鬼吓得要死,如今这儿反而成了最不特别的地方了,还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这间房子格局简单,三室一厅不大,张宗终把能打开的灯都开了,只是客厅里坏掉的灯仍是没人修。这里有间屋子其实佟漱从没进去过,他站在门口看了几眼,屋里只有单人床和一张已经撤掉了牌位神像的香案。
然后就是那间用来养鬼的。满地凌乱无序地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牌位,瓶瓶罐罐,泰国佛牌,造型奇怪的塑像,丑得千奇百怪的娃娃,还有些吊坠首饰一类的杂物……这让他想起《招魂》里沃伦夫妇的超自然博物馆。他还发现了老朋友土陶罐和大阿福,陶罐上到处都是细细的裂痕,像是冰裂纹似的。那个大阿福也不再颜色艳丽,而是像泡过水一样暗淡无光,面壁放着。
白思思睡在这儿时的地铺也没收起来,是很可爱的粉色胡萝卜印花床单被子。这让佟漱跑了一会儿神,他总觉得白思思眼里有种诡异的天真和专注。他初来此地时被满屋子的人影和白思思饲鬼散烟的样子吓得快晕过去了,可今天墙面上并没有立着密密麻麻的人影,反而佟漱心里不断地翻腾着躁动,并非房子的氛围令人压抑,而是种强烈的暴躁和阴郁。他快步走出房间,张宗终就站在门口,佟漱心里那股无名烦躁还没压下去,只好冲张宗终伸手道:“给我根烟。”
张宗终不紧不慢地拿了根烟出来,含在嘴里点燃了才递给他。佟漱皱着眉接过抽了口,他心里烦得不行,看张宗终都有点不顺眼了,干脆半侧过身子。又抽了半根烟,佟漱抬眼,发现张宗终眼睛盯着那烟一眨不眨,他把烟递过去,张宗终却腾地攥住了他手腕。
现在有三个要紧的问题:老白此时身在何处?突然消失的白思礼是否跟他在一起?白思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三个问题好像在隐秘之处环环相扣,从老白而起,回到老白身上。佟漱总觉得,在心底,还有另一个更隐秘的怀疑呼之欲出,当他想要理出抓住时又倏地消散了,像是种本能地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