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佟漱头皮发麻,飞快地点开图片编辑,在照片中圈了起来,“白思思下巴上有只手。”
“……一只手?”张宗终问说。
话音刚落,店主端着空杯子回来,两人匆匆道谢回了车上。佟漱干脆举着手机把照片放到最大,用画笔功能沿着“手”的边缘慢慢描出形状。在他眼中,那只手凭空出现在白思思的脖子上,用掌心拖着她的下巴。手和她的脸一样苍白,虚搭在她侧脸上的指尖却是乌青发紫的。她既像是与那只手和平共处,也像毫无所觉。张宗终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幸好几张都是实况图、又是连拍,照片直接连成了略带卡顿的视频。不知是不是视频本身的卡顿,白思思在用勺子慢吞吞吃冰淇淋时的嘴唇也略显费力,像是张不开嘴。
佟漱心里更毛了,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手”,给了他丝丝缕缕的不安感。张宗终拿过手机把那几张照片删了,边开车门边道:“先去她拐进去的方向看看吧。”
水泥小道错综复杂,楼房间穿插着平房,显得格外混乱拥挤。道路蜿蜒,右侧小卖铺、理发店一家挨着一家,再稍微往前走一点又是个老旧家属院的后门,空地稍微大了点。佟漱顺口道:“这附近在我小时候还挺繁华的,有个特别大的地下商场,不过现在好像早就倒闭关门了。这条街叫壹竖街,它旁边是二街三街。”
张宗终的眼睛一直在看左侧。如果说街右侧还算富有烟火气,左边则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白瓷砖贴面的四层楼房挺长,二三四层装着防盗网的玻璃窗上厚厚一层白色的灰尘,令人分辨不出来里面究竟还有没有人在。面对街里的第一层全是上了年纪的卷帘门、被画满花花绿绿奇怪的喷漆涂鸦、同样一扇挨着一扇,大锁快跟锁扣锈死在一块儿。卷帘门口隔几米便是根红色的细柱,架高在一二层之间的供热管道覆盖着黑色塑料膜,有些膜已经糟了、露出脏兮兮的保温棉,一直延伸向街尽头。
“这边,”张宗终下巴朝左边扬了下,“你知道这边是干什么的吗?”
佟漱边走边回忆,答说:“不太确定。不过我知道前面有个很大的电器厂,现在可能也倒闭了。”
两人往前走了几十米,果然在左手边看见了矮矮的门洞。门洞内挂着个写有“销售部”的绿牌子,曾经的销售部本身却锁了门。门洞本身不算高,铁网大门只开了供人通行的小门,连自行车都不好进来。门洞顶上没有挂招牌,看来电器厂真的倒闭了。往上看,那栋四层高的楼房原来是电器厂的,正面可能是在厂内。鬼使神差的,两人穿过阴暗门洞走进了电器厂里。进来后反而稍微明亮了一点点,天黑前最后一抹白生生的日光一下子涌到眼前。
厂内被四面楼房围出了个四四方方的小天井。这四面楼房紧贴着楼身竖起一部部外挂铁楼梯、水泥楼梯,楼梯又将东南西北四面楼房连在一起,结构复杂得像是赛博朋克风游戏才会有的画面。开着门洞入口的那楼应该是电器厂的宿舍,又是筒子楼!佟漱现在一看见筒子楼就头大无比,但这栋巨大的筒子楼和之前见到的有所不同,走廊尽头拐了个弯儿直接连通进电器厂西边的又一座筒子楼。
两人屏息观察的片刻功夫,天便已经蒙蒙黑了。佟漱大致扫了眼,不由愣住。宿舍楼二楼的走廊虽然连通进西边的楼房,但西边这座楼上却没有开门,而是墙壁!往上看,三楼四楼的却又有了门洞,并且木头旧门全是敞开着的。这个地方处处透着股违和与诡异,四面楼房都很高,反而让围出来的四方天井格外逼仄,即使大白天站在楼下阳光大抵也照射不进来。常年没有阳光直射使得人站在楼下时能明显感受到一种阴寒、下坠感。一楼的层高明显比寻常房屋要低,张宗终站在旁边,佟漱都感觉他进门可能得低头。可惜视线内所有单间的绿色木门都关着,到底会不会让他撞到脑袋不好说。
谁也没说话,电器厂的内部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景象,扭曲、混乱,长期住在这里说不定会得心理疾病。视线也被天色染成了雾津津的深蓝,佟漱不知不觉间攥住了张宗终的袖肘,轻声道:“这个地方……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张宗终啧了声,顺势揽住佟漱肩膀,半天才说:“这个气氛让我有点奇怪的熟悉感。”
“枣花乡吗?”佟漱接说,“我也觉得有点像。”
他说完,张宗终反而一顿,眨了两下眼睛。
“来。”他攥住佟漱的手腕,二话没说走上了宿舍楼的铁楼梯。楼梯看不出新旧,一些边边角角处布满铁皮崩开后的锈红,被雨水冲刷顺着往下流,跟血迹似的。脚一踩上去直感觉整部悬空的楼梯都在震,偏偏张宗终还走得飞快,佟漱吓得一把反攥住他的手,“我靠这不是危房吧,不会塌吧!”
“手,”佟漱头皮发麻,飞快地点开图片编辑,在照片中圈了起来,“白思思下巴上有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