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终不置可否,两人刚下车,木门里迎出来一个满面疲惫的男人。麻布孝帽孝衣孝鞋,看上去三十多岁,眼角还挂着白扑扑的泪痕。张宗终话也不多,边跟他握手边喊了声“谢哥”,说不上来是亲近还是客套。这人没问佟漱怎么称呼,只是强笑着冲他点点头,佟漱不免尴尬,谢哥把两人往里引,说道:“家里这个情况也没法招待你们,见谅。”
佟漱跟在最后面,真的进屋了,他才发现屋里比外面还要冷,好像是开着中央空调的。他不由把脸埋在领子里,走到中堂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中堂内赫然一口巨大的实木棺材,棺盖敞着——
难怪要开空调,不用水晶冰棺就这么放在屋里,就是大冬天的也有尸体腐烂的可能。佟漱头皮发麻,不敢往棺材的方向看。倒是张宗终接过了谢哥递来的黄纸,在长明的酥油灯里引燃了投进火盆,轻声道:“老先生,走好。”
第244章 哭灵
毕竟是孩子丢了,这种事不好耽搁,何况小孩只有六岁。谢哥直接把两人领到了孩子的房间里,张宗终眼神示意佟漱进去先看看,自己在门外和主人家聊了几句。
谢家的院子是标准的三进,敞亮考究,这孩子的房间是正房的耳室,一正一侧都有房门,只是不太像小孩的房间。佟漱听了几句他俩说话,没成想这孩子小名也叫童童。他其实看不出房间里有什么所以然来,只是听着张宗终左一个童童右一个童童莫名有点脸热。
临到最后,佟漱意外听见了童童并不是谢哥的小孩子,谢哥其实是谢家老二,童童是他大哥的小孩。他大哥大嫂几年前意外去世了,童童一直是谢哥谢嫂和他家老爷子拉扯长大的。奇怪的是,谢哥反复强调着后天就要出殡了,张宗终暗暗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后来谢哥给了他一把钥匙,忙自家的白事去了,张宗终这才走进来,轻声问说:“有什么发现吗?”
佟漱想了想,试探道:“这个算吗?”他走到房间的后门前,把插销拉开,将门推出一条小缝,“这个门看着不太安全,就这么一个小插销,不过只能从里面开。”
从耳房的正门出去是他家老爷子、也就是棺材里躺着那位的房间。张宗终和谢哥谈话时佟漱打开插销往外看了眼,门外是第三进院和罩房,可能因为这个才没装大锁。张宗终没说什么,一手搭在插销上探身往门外看,佟漱站在旁边顺口道:“谢哥一直说后天就出殡了是什么意思啊?”
“童童是长孙,”张宗终把门重新插上,“长孙不在没人抱牌位,怎么出殡?”
佟漱目瞪口呆,“不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孩子都丢了,还在想这个?”
张宗终不置可否,半晌才又道:“上午他们就发现孩子半天没影子了,下午才想起来去找。真不知道究竟是忙忘了还是心大。”
佟漱一时无言,看着张宗终在屋里的窗框和门框上撒了一层极细的粉末。他出了口气,拉着佟漱的手往外走,声音轻得像是气音,“先这样吧,我是毫无头绪。”
佟漱不由也把声音放得微不可闻,“毫无头绪?”
张宗终正走着,突然脚步一顿,快步拉着佟漱绕回了童童的房间。他走到窗边,虽说谢家是够复古的,但窗户早换了双层玻璃推拉窗。张宗终拽了自己一根头发,飞快地拴在了玻璃窗的锁扣上,这才又拉起他往外走。佟漱眨了眨眼睛,刚想开口,张宗终蓦地说:“希望童童只是觉得葬礼无聊,自己跑出去玩了。”
他领着佟漱走到了厢房,拿刚才谢哥给的钥匙开了门。佟漱注意力顿时转移,又有点没明白:死的毕竟是童童的亲爷爷,小孩子会因为无聊跑出去玩吗?
这大抵本就是间客房,里面两张单人床,明亮的顶灯照得房间一尘不染。佟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那嘴还没合上,一声哭喊突兀地划破了夜空,吓得他差点咬到舌头。两人同时一怔,看向彼此。那哭声凄惨而卖力,隐约还能听见什么“爹啊兄弟啊”这类话,佟漱没见过这种阵仗,僵在原地。张宗终叹了口气,坐在床沿上,“今晚轮到谢嫂和别的亲戚守灵了吧。”
“吓我一大跳,”佟漱抚抚胸口,“她们不会要哭一整夜吧?”
“大概会。”张宗终说着冲他勾勾手,佟漱呆呆地走到他旁边。自从黑绳系在脖子上取不下来了、他便一直没再绑头发。此时微微仰着头看自己,佟漱便顺手理了理他的头发。张宗终轻声道:“葬礼对小孩子来说太无聊了,对大人来说又太累太忙了,忙到最后几天身心都木了,甚至会希望能早点办完,让自己能安静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