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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一片漆黑,白相珑也并不打光。今晚是个还算亮堂的圆月,此时风卷云过勉强能看清四周。山林间呼啸的风中夹杂着古怪的呜咽,那并不是谢家的哭灵、而是阵阵控诉似的轻泣。可树荫下没有那些本该出现的鬼影,天地间像是只剩下他们两个,脚下便是不归的黄泉之路。

在路上,白相珑异常安静。张宗终真的早也不记得他年少时见到老白的情形,便也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不是个话很多的人。他想了很久,最终只是随着漫漫山路放空、放空。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却莫名开始有了种古怪的轻松感。

在此时此刻,所有术法都被关进笼子、无从施展,未来的走向全在一念之间,在老白扣在扳机的那根手指上。他迎着月光往前走,忽然对佟漱产生出巨大的、难言的愧疚。他不后悔一路走来他们一起做过的一切了,可就是愧疚得无可复加,痛苦无比。

张宗终在刹那间走了神,静照崖略显陡峭的尽头诚如佟漱所言,像是道微微指向夜空的刀刃。两人越走越远,距离崖壁只有十来步。白相珑停下了脚步,突然说:“不知道你的小朋友会不会突然找过来。”

张宗终一怔,下意识地想要开口,白相珑继续道:“小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他?“

张宗终如芒在背,他听见白相珑退开了几步,悠悠地说着,“把他用罐子装起来,用心咒控制他,他就永远属于你了。鬼总是比人简单,比人听话的不是吗?”

张宗终想了想,动作缓慢地转过身,白相珑对他的动作没什么反应,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远,更没什么可以反抗的操作空间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反驳他,又说不出来,这是还需要反驳的事情吗?

他又想了半天,最终只是答非所问道:“老白,你控制欲太强了。因为不可控才有意义,不是吗?”

第249章 悬崖尽头

两分三十、第一百五十秒钟。佟漱的心越跳越快,在胸膛里咚咚咚像是快要炸开。不远处童童被众人裹上麻布孝衣孝帽,强撑着眼皮子站在婶婶身旁。谢家恢复了灵堂的秩序,只有佟漱立定在稍远的阴影里手足无措。他抿了一下嘴唇,摸出手机背过身去给张宗终编辑了一条短信。

安安静静地又等了三十秒钟,佟漱边拨号边往后院去,还没走到便看见房门开着,屋里却没亮灯。他心里咯噔一声,换了个角度往屋里张望——没人。

拨号提示音响到自动挂断,佟漱站在原地呆楞了几秒钟。他似乎知道了张宗终现在到底在哪儿,说实话他的第一反应是报警、或者喊上谢家人一起找上静照崖。但显然最近的派出所赶过来也要二十分钟,谢家人是不会放下老爷子的灵堂听自己讲疯话的。

蓦地,佟漱福至心灵。他有种强烈的“事情该就此了断了”之感,自己就是张宗终和老白之间那个最大的变数。他愣完了这几秒钟,迈开腿飞快地往后门跑去。

“改变最重要的不是‘改’,而是‘变’,”张宗终慢慢说道,“你是术数大师,难道不是这样吗?”

“的确,”白相珑不置可否,“因为在流动所以才有意义,这不正是我在做的事情吗?”说着,他突然叹了口气,神情竟有些落寞,“我已经登峰造极了,但也只是这样而已。”

“不如你往自己脑袋上开一枪,让阎王爷告诉你。”一开口,张宗终只感觉自己说话愈发阴阳怪气,然而大抵没有一句话有触动过老白。白相珑从头到尾只是微微含笑,他安静地听他说完了,眼睛仍然牢牢盯紧自己。白相珑空着的左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东西虚握在掌心里,他默了两秒钟,摊开手掌,里面放着古旧的花钱和一枚小巧的碧玉环。

玉瑗——不是自己碎掉的那枚,张宗终抿了下嘴。白相珑把那枚玉瑗抛过来,“这东西确实不太好做,不过不太适合我。”

张宗终抬手接过了,两人动作都不大,把对方的动作也尽收眼底。白相珑挑眉道:“枪不会影响你发挥的,对吧?”

玉瑗被接在手里,像是冰块儿似的冰冷,触手瞬间手掌一麻,连带着整条胳膊上的肌肉好似也突突跳了几下。张宗终把玉瑗按在掌心里,白相珑立刻说:“给你五秒钟的时间准备。”

他说罢开始倒数,“五、四——”

五秒钟,要驯服这个不属于自己的玉瑗。碧玉的尺寸比张宗终的那个要大上一整圈,即使按在掌心里、玉瑗本身安稳不动,掌心连带着两条手臂却都开始发麻。他手指侧面的青筋一下子凸了起来。

“三、二——”

张宗终深吸了口气,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手下。他的身体不能上僮,也几乎看不见鬼。因而他很少能读懂亡灵冤魂在诉说些什么,也讨厌与之共情、驯服他们。电光石火一刻,张宗终的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了佟漱。两人互为变数。他在短暂地刹那想起了他们曾做过的事:成为她、成为他,成为他们。

山路一片漆黑,白相珑也并不打光。今晚是个还算亮堂的圆月,此时风卷云过勉强能看清四周。山林间呼啸的风中夹杂着古怪的呜咽,那并不是谢家的哭灵、而是阵阵控诉似的轻泣。可树荫下没有那些本该出现的鬼影,天地间像是只剩下他们两个,脚下便是不归的黄泉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