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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他们一直以来做过的一切。佟漱顺着那个同他对话的声音,脱口而出道:

“戊申——”

前两字的声音在闹哄哄狂叫、锁链中横出无比清晰,后六字却连他自己也没听清。破空一声尖利大笑,白相珑脸色一变,他脚跟距离崖壁尽头不过几步,那大笑如引魂之铃,他立刻迈步要上前,同一时刻,他身前忽然伸出一双无比清晰的手!红袖长甲、那手立着朝他狠狠一推,下一刻引魂铃似的大笑引出无穷无尽怒吼嘶嚎、无数双手挤到那手旁边,无穷无尽的冤魂推着抓着、白相珑的身体轻得仿佛那枚花钱、眨眼被推出崖壁尽头——

耳畔是呼呼风声,风声中尖叫刺耳,那尖叫像是兴奋不已、得逞了的狂喜、发泄,无数双手拽着白相珑的身躯,势要将他直接拖入阴曹地府。尖叫还未落下,崖底传来可怖的重物坠地之声。

佟漱瞪大眼睛呆立在原地,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当他感觉到有个黑影朝自己扑过来时,草地深处再次一闪而过红光,然后寂灭。佟漱甚至眨不了眼睛,张大嘴喘着气,张宗终往死里使劲儿抱了他一下,马不停蹄拉着佟漱往悬崖尽头跑去。两人一起探身往浅滩上看,距离很高,月光还是如实照亮崖底。

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糊在乱石上。

黑气彻底散去,乱石旁的溪流也卷着一个又一个水涡,旋了几秒钟便被忽然一阵清风抚平——抚去——

佟漱精神恍惚,当即坐在了地上。他呆了须臾,捂着脸发泄似的叫了两嗓子。他一喊,张宗终腾地也俯身下来,只是抱住他胡乱道:“好了,好了好了,结束了,都结束了——”

佟漱一动不动,原本他只是手在颤抖,现在整个身子都瑟瑟发抖。他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身体明明前所未有的轻松,心却好似被掏空了,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困惑。再后来张宗终把自己抱了起来,佟漱的手摸着他的脖子,摸到他的颈筋突突直跳,两人紧抿着嘴谁也没说话。

张宗终把佟漱塞进副驾驶室,睁大眼睛发动车子,两人谁也没发现车后备箱门根本没关。

眼前,波光粼粼的水池中倒影着谢家门口两盏白灯笼,耳畔是家中女眷凄惨而卖力的哭灵声。佟漱的大脑好似没法正常地接收外界,他摸索着去抓张宗终的手,张宗终的手指反握住他,两人穿过大门往里走。红白灯火闪闪烁烁,晃得眼睛疼。佟漱隐约看到了谢家老爷子那口巨大的棺材,还有披麻戴孝的人们灰白的身影。

他倏地站定,握紧张宗终的手,声音微不可闻,“你看到了吗?”

张宗终一顿,回身看着他。地上的阴影将两人紧紧连在一起,好似本就密不可分。佟漱瞪大眼睛,喃喃道:“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惊讶呢?”

第251章 拦棺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佟漱整个人都还是恍惚的。除了张宗终的,他几乎没法接收到任何声音,佟漱抬头看着他拿客房里的被子把自己卷起来放在床头,然后站起身开始忙碌。和经过门口的谢家人交谈,手噼里啪啦打字编辑消息、再打电话,后来他甚至在跟电话对面的那个人争吵,就这样踱来踱去一直到天色大亮。

佟漱揉了揉自己的脸,想开口说话,声音挤在嗓子里没吐出来。他咳嗽了几声,张宗终把水递到他嘴边,佟漱就着他的手抿了几口,哑声道:“别再走来走去了。”

张宗终没说什么,挨着他在旁边坐下。佟漱两眼发直地看着他——好像没比从前有什么变化,甚至更累了?佟漱舔了舔嘴唇,半天才说:“你在跟谁打电话?”

“韩仕英和霍雀白天会过来。”张宗终答说。佟漱反应迟钝,缓慢地点了下头,“我什么都不想管了。”

张宗终顿了下,伸手在他侧脸上抚了抚,轻声道:“好。”

得到了承诺,佟漱长松了口气,一口气把浑身的力气也给抽走了。他爬过去亲了张宗终一下,翻身倒头闭眼。

这一觉佟漱睡得无比沉却也无比轻松。其实还在不停地做梦,梦里形形色色的人——几乎没有他认识的——都围在床边,他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酸涩。这些人亦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做什么。到后来,再出现的人开始模糊,不过有个人穿了身很眼熟的白衣服,不知道是谁。还有一个人也挺特别,浑身上下都是断断续续的黑色,感觉下一秒钟就会散架。他冲佟漱招了招手,转身朝着梦境深处走去。

锈刀刃上红光闪烁,挥出时破开的风隐显刀刃形状、割开缚困于人间的冤魂,铁锁响动如催促般开始有个节奏。张宗终背对着佟漱,墨黑的长发微微扬起,佟漱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