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阳长公主回府之后大发雷霆,她儿十六岁便上了战场,到头来竟然因为杀戮太多落得一个煞星的名头,克妻、有碍国运,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钦天监又是什么东西,他们竟敢!竟敢污蔑她的儿子。是啊,他们怎么敢,除非……想到这里,长公主吃斋念佛多年养成的心性崩塌于一瞬间,失手就砸了手边的一套瓷器。
噼里啪啦的声音,骇得公主府中伺候的下人们吓了一大跳,纷纷跪在地上求饶。最后是公主府管事看情况不对劲,立刻去了定王府等着世子归来,而等到裴褚一同到了长公主府的时候却看到他的母亲荣阳长公主一言不发地坐在佛堂中的小蒲团上面。
佛堂中昏暗,她的脸上也是晦暗不明,让人分辨不清她现在是何种情绪。
裴褚挥手让公主府的下人们都退下去,等到佛堂里面安静的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他淡淡地开口,“母亲,不是应该早就清楚吗?我若是成婚,陛下再没有任何理由阻止我承继父王的王位,名正言顺地接管定北军还有西北的封地。父王帮助他登上皇位,守卫他的江山数十年,可他还是不放心。好不容易我的父王死了,定北军也失去了主将,你说,他怎么还会容忍有另一个定王存在?”
耷拉的眼皮下面,长公主的眼珠子动了动,她慢慢地转过头看着身形高大一如当年定王的裴褚,声音有些嘶哑,“他是母亲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幼时最宠爱母亲,当年你的外祖父有意送母亲去联姻,也是他筹谋了许久生生地将此事拦下。当年你父亲身亡,也是他给公主府诸多荣宠,让京城所有想要落井下石的人望而却步。这么多年,长公主府和定王府依旧是尊贵无比,你也受到比皇子尤胜几分的看重。”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说服裴褚,不是她想的那样,也不是他说的那样。
皇位上的人是她荣阳嫡亲的皇兄,幼时共患难,相互扶持着走过了那么多年。他如何会提防着她的儿子,如何会……
“可是这一切都比不过他的皇位,母亲你心知肚明的。”裴褚对她说出的话没有太大反应,他将目光放在了看着悲天悯人的佛像之上,嗤笑了一声,“我以前总是不明白为什么父王逝世,母亲一个从不信佛的人为何成了佛寺最虔诚的信徒。斋戒念佛,修建佛堂,往各处的佛寺里面撒香油钱。如今却是明白了,母亲是在为谁赎罪,又是在祈求谁的原谅?”
他平缓的语调在安静的佛堂之中并不显得刺耳,但荣阳长公主的脸色却骤然大变,手指甚至开始颤抖起来,语气艰涩地开口,“你、知道?”
知道?她终究是只敢说出这两个字,后面的话就像是凭空隐了去消失掉了。
知道什么?裴褚一双眼变得越发暗沉幽深,薄唇微启,“母亲,不要把我当成傻子。父王死的时候没有援军,父王死后从定王府搜出了一件龙袍。”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佛像面前,手指伸出来在佛像上摩挲了几下,“一个死在战场上抵御外敌的将军即便没有援军也守住了西北,然后他被指控造反谋逆。母亲,你说可笑不可笑,好笑不好笑?”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他的声音顿时变得狠戾,一挥手让慈眉善目的佛像砸在了地上。
安静的佛堂里面激烈的声音越发激烈,呼吸的粗重也越发明显,荣阳长公主脸色极为苍白,“难为你忍了这么久,今日才将一切说出口。事已成定局……如果母亲不将一切都隐瞒起来,你又如何能够活下来?”
她坐在那里静静地开口说道,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怅然。
“我从未怪过母亲,但也请母亲不要自欺欺人。”他极为冷淡地说完这句话,一丝犹豫都没有径直离开。